东城局势刚稳住,几名传令兵几乎是同时奔来:“西门告急!”“北门告急!”“西角楼沦陷!”
自凉军发起攻势不超过一个时辰,四门竟是同时落到崩溃的边缘!
李承嗣瞳孔微微收缩。
几国数百年来历次交战,高明的攻城方多采取围三阙一之法,并不合围,以免敌人以为毫无后路,拼死抵抗给己方造成过大损失,而围城到一定时间,城内首脑人物可能自该门出奔,此时设伏捕捉,较攻城更为容易,又能轻易瓦解敌人军心。便是直接攻城,亦多选一或两个方向派上主力,其余几门采用佯攻牵制或者盟军负责,尽力将每分兵力都发挥出最大作用,避免浪费。
利齿藤此时既是孤注一掷,将雍城四门都围得水泄不通,实在是摆出了势在必得的姿态,但哪怕以他占绝对优势的兵力,四门皆非佯攻,这代价也……
承嗣飞速思索,利齿藤要速战速决,但不知李承嗣人在何处,为竟全功四门同时进军以防万一?
他长出了一口气,喝道:“来人,举天子旗!”
他凝望着正南方,那浓雾之后,是利齿藤的中军大营:“朕就在此处……危机不退,朕不下城,与诸位将士同生共死!”
承志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话激得城上众军心头一阵热血,背后的天子似乎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将士气推向顶峰。
无数士卒的刀剑汇成一面巨大的铁盾,燃烧着熊熊火焰,压向飞蛾群般的凉军!
南门战事的平衡被打破,战线缓慢而艰难地前推,某一刻,凉人几乎无法在城头立足!
李承嗣微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只怕我们要面临一场凶猛的反扑……”他抬头望去,东方愈来愈亮,雾气正在淡去:“承志,你去内城躲一躲,等这波人……”
“不!”李承志愤怒地打断了他,道:“我不离开哥哥!”
承嗣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南门的凉人似乎被打懵了,攻击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之机。
其余三门不再传来急报,如他所料,南门异状似乎令利齿藤得到了什么讯息,敌方开始集中兵力。
“好吧”他微微一笑,飘扬的大旗下,玄色庄重的天子伞盖在风中微微摇摆,雾气中若隐若现,高高的城头上这处越来越显眼,吸引了许多目光。
“撑过这波猛攻,就要考持久力了,看看我们兄弟能坚持多久!讯号前面已发出去了,若是快马加鞭,方卿七日便能赶到,孙叔路程远些,十日也足够了……”
他还有句话未说出来,以孙悦对自己的紧张程度,甚至可能比方五儿回来得更快。
此时李承嗣并没有想到,自己的猜测错得有多离谱。
四十一
城头一片狼藉,阵亡的将士尸体被放在担架上,一具一具送下城墙。
许多士卒在整理废墟,检视机关,补充沙土和火油,运送箭只。当担架路过他们身边时,所有人都默默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安静地站着看他们缓缓经过,目送战友远去。
也许明天躺在上面的就会是他们自己。
担架经过李承嗣身边,他一手撑着垛口粗糙的砖石,疲惫地看着这条队伍。
一人踩到了什么,担架微微一侧,“叮”的一声轻响,有什么落在地上。
承嗣下意识地叫道:“停一下。”
抬着担架的两个人又走了几步才意识到皇帝便在一旁,连忙停下,只见承嗣上前两步,俯身捡起了什么。
那是一个极精巧的挂坠,一对小而可爱的孩童鞋子荡来荡去,上面还缀着绣工精致的小小虎头。
李承嗣握着这东西,思绪忽地飞到了半年前的雷水城。
那之后孙悦为了防止细作传递信息,对军营周边看得更严,只怕再也没有人能买得到这东西。
他的孩子应该已经出世了,不知是男是女,是否平安……
承嗣默默地将这挂坠放在他胸口,后退一步,看着队伍缓缓启行,走下石阶。
潮涌般的无力感袭上心头,李承嗣闭了闭眼,满脸遮不住的疲倦。
承志茫然地抬起头,道:“哥哥……”
承嗣伸手将他按在怀里,什么也没有说。
承志靠在兄长身上,低声道:“我有点难受,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你没事就好。还好哥哥没事。”他挣脱出来,看着承嗣眼里的血丝,心疼道:“哥哥,你先去睡一会儿吧,有情况我会叫你。”
这话方落,又有传令匆匆奔来:“报——!陛下,东城敌军开始攻城!”
李承嗣安抚地摸了摸承志的头发,问道:“大约有多少人?”
“约莫两三千人,没有投石机。”
承嗣点了点头,道:“多半是佯攻,也不要太轻敌,让你们队长自己斟酌吧。”
承志看着那传令上马跑远,又回头看看兄长强撑的样子,喃喃道:“已经十三天了……哥哥,孙悦他们是不是不来了?”
李承嗣没有回答。
当日承嗣破釜沉舟,自暴方位,引利齿藤攻南城以解其余三门之围,之后两个时辰南门的争夺陷入白热化,城头几度易主,战事极度惨烈,只此一役衍军便有三停阵亡,无数人带伤,连李承嗣事后亦发现身上中了两刀,当时局势激烈紧张,竟未觉出疼痛,血直将半边黑袍浸得湿透。
万幸浓雾不久便即散去,凉军这等自杀般的疯狂攻击终究无法持久,在城墙下丢下近万尸体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