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公爵阁下:
我想告诉您一些事情。请原谅我的直白。
因为我觉得有些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了,我想做点什么来阻止它。或许我这么说您会迷惑,但是我也不好解释清楚。
不过在此之前,请容我插一句话罢?我知道这可能有些唐突,可是我不得不说。
…………
您知道王国律法吧?其中有一条就是若是两个男子相爱,有身份者失去身份,无身份者也会被流言所扰,被人所看不起……
而且您不知道上流贵族圈里其实是很乱的……有一些人并不是您所看到的这样……兴许您是受了蒙蔽……
…………
请您务必小心暴动的流民,有的时候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反而能起到预想不到的效果。……”
信纸的最后,这个不知是谁的寄信人寥寥数笔,却勾勒出一副乱像。好像隔着信纸,都能看见硝烟弥漫的战场,听见喊杀声震天,看见焚烧尸体的冲天火光……就像那个人真的经历过一样。
佩恩仔细揣摩着这封信的用意。
他的脑海里有灵光一现,似朦胧的飘絮,似一闪而过的火花,模糊地叫他看不清,快地又叫他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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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莉亚从床上坐起来,她面色雪白,大口地喘着气,她感到心悸。起身喝了杯温水缓了缓神,她的目光透过窗外投向那王城----
她好像又看到了王城被攻占的景象。一把火宣示了王城被攻破,冥冥中不也预示了很久很久之后伊顿王国的不复存在吗?只留下四分五裂的土地与得意洋洋的敌人。
西莉亚抬手擦了擦冷汗。她想:又做噩梦了。
她知道自己即使得知未来也不能改变什么,因为即使在前世她也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她虽是女神官,担任的却是安抚百姓、救助士兵的职责。像她这样的女神官还有很多很多个,她何其微不足道却又何其幸运。
西莉亚又想起了佩恩公爵。她写下的那封信,也只是她能提醒到最多的了。只是她终归不能做到完全地没有私心,故而下笔时也含沙射影地说着斯兰特的坏话。
佩恩公爵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呢?她是真的希望他喜欢的是一个娇娇可爱的女孩子,即使不是她。
可她却不知道,有时候一个人只会喜欢上一个人。永远只喜欢一个,缺他不可。
她足够小心地隐瞒自己的身份,因为被发现她会很难解释她所写的内容。西莉亚抿了抿唇,神色郁郁。
她想:这一世佩恩公爵还会像上一世那样,被策反的百姓所抛弃,最终在一群落井下石的人所推进下,推上火刑架吗?
----只是因为他是如此的位高权重,如此地智勇双全,如此地叫国外敌人忌惮,也如此地让国内的野心家不安,却落下了如此大的一个弱点。
王国律法第七十八条:为了保证人口数目,禁止同性相爱。如有违者,身有职位者革职,无职位有工作者去工作,无业者罚款,且皆需写下忏悔书。
佩恩公爵虽然强大,可他也是一个人,也会失手。
被忠心的属下背叛,被几方势力联合起来针对,被愚昧的百姓责难,被讨伐,被辱骂。难听的流言甚嚣尘上,被蛊惑的百姓们深信不疑。
兴许是他最后放弃了抵抗。因为他觉得没有什么意义。兴许。没有谁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谁能说清他最后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死掉。
西莉亚仿佛看见,艳艳的火光里,是佩恩公爵眼中对这些被愚弄百姓的怜悯与对这个没救国家的悲悯。细看,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蓝色的眼睛被火光一映,却好像又是无悲无喜的淡漠。
他已经对这个国家失望极了。可是在周围人加上最后一把火,火苗一下猛涨,吞噬掉他的黑发的时候,西莉亚竟觉得那一刻他的眼里竟是有一丝眷恋掺杂着欣喜的。
西莉亚鬼使神差地有了个念头:他兴许是真的爱着那个人的,挣脱世俗的束缚,跨越时间的长河。
是爱着的。
是……那个人吗?
尽管那个人,早已经死了。死了两年了。死在了战争开始后的三年。
死在了一次惊险的战争里,听说是替佩恩公爵挡了很多箭,救治不及加上陈年暗伤,就去了。佩恩公爵十分地冷静,也没有意志消沉。
知道内情的大家都嘀嘀咕咕说公爵兴许并没有多么喜欢那位,毕竟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
没有人知道佩恩是怎么想的。
刑场旁围了一圈一圈的敌国、本国卫兵。他们身披甲胄,看上去沉默又凶狠。
探子隐在人群里巧言煽动,一些百姓就开始躁动。
西莉亚以及周围的女神官们沉默地站在最外围,她们身后也是牢牢盯着他们的卫兵。她们有些面容难看地像是要哭出来,有些却是不屑嘲讽,有的人咬紧了嘴唇倔强地不发出一丝声音。白压压的一片,站在火场的外围。
终于有一些有良知残留的百姓开始低泣。他们或许想起了什么。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那时的西莉亚近乎固执地想着:佩恩公爵悲剧的源头就是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而这个时代本就不够宽容,更何况这个战争时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