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在旁不住点头,“不错,他看你最不顺眼,你和他这么深的恩怨……”
荣王叹了口气,缩着肩膀,把双手揣进飘逸道袍的袖口中,他想了想,慢慢地道:“其实,我和他之间,并非你们所想那般……”
前方一位内侍行来,看品阶似是不低。
荣王剩下的话断在口中。
内侍向他们躬身一礼,笑道:“番邦使者正禀告政务,国舅实在脱不开身,请贵人们再耐烦片刻。”
荣王等自是无不答应。
他们不敢再多话。
这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家,只是如今天地倒转,他们也成了噤声人。
光是想想就令人叹气。
荣王冻得拱肩缩背,双手在袖子里摩擦取暖,他端着一张脸,心中暗想:他莫非要把我冻成人棍?
过了一炷香的时候,御膳房将餐盒里的菜肴取了出来,开始摆宴,各类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在数九寒天里徐徐冒着热气。
荣王又饥又寒,盯着不远处雕刻着花卉纹理的桌檐。
他身形不错,着各类衣衫都合适得体,不失风度。五官只能算周正,但只一双眼睛,生得不错。
他的睫毛浓密稠长,似鸦羽般。说话时,含笑时,忘情时,慢慢地,随着眼帘一颤一颤,别有一种温柔的好看。
他垂着睫毛,望着那花纹发呆。
直到身旁的静王,用手肘拱了拱他,并且声音极低的问:“那不是顾国舅么。”
荣王听他的话,侧过脸,却瞧见四周早已点上花灯,而一排排环彩萦瑞的花灯下,花木盘绕的的红木隔断后,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那人影转过身,缓缓抬步,顺着红木隔断行来。红木桩一尺一设,他的脸在花间,暗处,光影里不停闪现。
荣王随着众人低下了头。
他站在第一排,那黑色的人影行至他眼前不远处,便停下脚步。
那是一双黧黑带着暗纹的靴子,垂下的玄衣下摆,有暗金色的流光。
荣王垂首,双手高拱行礼。
那人是代天子赐宴,站于人前,缓声念着祝词。
荣王垂着睫毛,细细听着。
一时,那人将祝词念完,赐宴礼毕。
荣王抬起双目,不远处的花灯被一阵轻风吹得徐徐转动,一道道柔光从他的眉眼间掠过。他弯着眼睛,笑了一下,浓睫颤动,艳冶里交叠着温柔,旖旎中带着熨帖。
他谢了旨意。
那人望着他,也轻轻颔首。
顾国舅还是年轻昂然的模样,只是在一身玄色大氅下,多了沉静的味道。那一双总是fēng_liú不羁,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睛,也变得淡然。
他衣冠妥帖,黑发整齐地垂在肩侧,执起酒杯,不咸不淡的与各位天家子孙寒暄着。
荣王默默坐在宴席上,望着场上周旋的两派人。不知顾国舅怀着什么心思,也不知方才还战战兢兢的天家子孙们,如今是何想头。
他看了一会,叹了口气,拿起筷子默默吃饭。眼前的一道秘制雪花肉冷了,他挑开凝结着冰凉油光的白肉,将那红肉拨下吃了。
不一会儿,那人端着酒杯行来。
荣王是皇子中的第一人,按例,那人该先来敬他。
荣王站起身,满怀暗藏仙鹤的素色衣衫落了下来。他慢慢躬身,拈起桌上的酒杯。
他本就不是个利落飒爽的人,这两年上了年纪,行动越发散漫迟缓。
四目相对,执着酒杯的二人一笑。
荣王痛快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人也饮了,转过身,向下顺着桌子依次敬酒。
宴席过了一个时辰才散,荣王上了自家马车,腹中半饱不饱,饭菜没吃多少,酒却喝的微醺。
鹿童亲来接他,一上马车,便闻到淡淡的酒气,他问:“这是不怕老毛病犯了?”
荣王靠在车壁上假寐,闻言,便摸索着到处抓鹿童的手腕,含着笑,往自己肚子上贴。嘴里含混着小声道:“揉一揉……揉一揉……”
鹿童一边挑眉,道:“可是活该难受。”
一边将双手搓了搓,待热些了,拨开他的外衫,探到他的内衫里,手心隔着薄薄的衣料,敷在他柔软的肚子上。
荣王笑着靠在他的手臂上,蹭了蹭脸,向前蠕动着依在他肩膀,任由他给自己轻轻揉着肚子。
鹿童问:“回去可要用些饭?”
荣王闭着双目,窝在人身上,随着马车轻轻颤动,道:“不了,困。”
他回府后,一刻也挨不住便睡倒了。
鹿童无奈只得任他去。
荣王回京的第一日,在京城中人默默地翘首以盼中,安然无恙的度过。
第二日清晨,国舅府。
顾国舅昨夜赐宴后,与番邦大使议事到子时,又赶工批阅了几本重要的奏章,这才抓紧时间睡下。
他刚洗漱了,站在卧房的梅花树前,听府里的老管家黄叔在背后说些什么。
一会儿,他手下一名干将名唤李忠者,前来禀告。
那李忠将昨夜没来得及汇报的,京中数位王公处的要事说了一番。
顾国舅赏着眼前犹带寒霜的梅花,静静听着。
李忠最后说到荣王,将那荣王不知为何未住进自己的正院芍药院,却住进梅院,后来又是如何将那淫画抖落一地,一一详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