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于演算的人大多会犯五缺三弊,戚沉以凡人的肉身窥探天机,自然没什么好下场。他推演出灵门与轮回联系最薄弱的时间时,身体就已经不好,后来也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云华记忆里的戚沉全然没有沈阅微初见时的精气神,余下一把形销骨立,还有江南十里春风都养不回的殚精竭虑。
“好孩子,过来。”
戚沉别过头连着咳了好几声,苍白的脸染上病态的红润,他冲云华伸出手,还笑了笑。
云华连忙放下手里的药碗,三步作两步冲上去握住戚沉的手:“我,我在。你,你先把药喝了。”说着拿起药碗,那架势恨不能直接要给他灌下去。
戚沉轻轻拨开药碗,很吃力地笑了一声:“真是久病床前无孝子,碗里放了毒药,急着毒死我啊?”
此人心眼斗大,往里面倒一桶水,眨眼就能漏完。前头刚刚咳得要死要活,转头还又精神逗别人。
云华眼睛都红了,急得脸都发白,“你!”
戚沉眨眨眼:“过来点,我跟你说点私房话,药先放边上,我说完就喝。”
只要戚沉肯喝药,就是叫云华现在去天上摘颗星星他都干。云华对戚沉毫无防备,靠过去只觉得自己被一股虚弱的灵力包裹住,云华愣了愣,茫然地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充满信任:“要做什么吗?要不要我帮忙?”
戚沉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云华眉心画了一个简单的符文,喃喃道:“好孩子,带着薛白去弄花巷。”
血迹一点点渗入,云华的表情渐渐变得空白,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句话,顺从地点点头。
“没有戚沉,这世界上没有戚沉……”
“现在就去,立刻离开这里……”
云华眉心血迹消失,他木着脸站起身,连手里的药碗都忘了,深褐的药汤打翻在地,溅起一片深色的湿痕。
直到云华走出屋子,里面才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慢慢的,声音微弱下去。等云华从厢房抱出一个睡着的孩童,屋里已经完全没有声息了。
云华对戚沉的依恋不逊于对沈阅微的敬重,如果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戚沉在他面前离开,却无力挽回,云华很可能会崩溃。
云华肩膀垮下,含泪道:“就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就把我赶走了。薛白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哪怕我做不了什么,起码可以帮他……也用不着外人来插手吧?”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做?”
云华低头,眼睛一阵阵酸疼,脸埋进手心,“我想守着他,守到您回来为止,可我只见了他最后一面!”
云华怨的从来不是戚夏深,他恨的是自己。
他咬着牙,感觉到头上的重量,他抬起头,发现是沈阅微的手掌。
“好孩子。”沈阅微含笑,轻快地拍了拍他头。
云华:“??”这种戚夏深说话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他愤愤道:“就这么算了?您不好好管管他?!”
“我管他?”沈阅微叹气,“他管我差不多。何况,你封印破开这件事要是被他知道了,我一准要挨他埋怨。”
云华气得猛地站起来,头上没梳好的一缕毛抖了好几下,“您和他真就是绝配!”
沈阅微失笑,云华气冲冲地走出去,为了表示他的愤怒,还特意用力关上门。砰一声,整个公寓里活的都听见了。
戚夏深从厨房伸出头:“云华你造反啊?”
云华冲他:“我不造反!我上天!”
戚夏深嘀咕:“你真身不一直都在灵轮天上飘着呢吗?还用上?”
云华气得一个踉跄,胸口哽了一口气,盯着戚夏深半天,最终还是拽着周陆走了:说是说不过的,保不准就被这人哪句话气死了。
戚夏深莫名其妙:“这孩子干什么呢,受刺激了?”
从书房里出来的沈阅微想了想,很认真地用上了前不久学过的新词:“青春期躁动。”
……
深冬对于鲛族来说不是一个好季节,主要是因为有几位雌性鲛人怀了孩子,在灵轮内的高浓度灵气里,奇异地出现了各种孕期反应。
于是整个冬天和春天,戚夏深都忙着当奶爸。
开春的时候,听说顾明舸终于开门出来溜达了一回。
戚夏深知道后,本想去找顾明舸,但忠犬应昼守着门,谁来冲谁,戚夏深围观了一次应昼驱赶试图闯进去强行寻找顾明舸的妖族后,果断带着沈阅微离开了。
这哪是忠犬,明明是条喷火龙,别说看见火星子了,就是有点风都能炸。
……
戚夏深道:“阅微,灵耳族那边说朱砂子挂果了,我去看看,你跟我一起吗?”
沈阅微道:“今天有点事情,就不跟你一起了。”
戚夏深哦了一声:“饭做好了,在冰箱。薛白中午不回来,不用管它。那我进去了,你在家好好的。”
沈阅微含笑点头。
等戚夏深的身影消失,沈阅微起身,“墓鸦。”
硕大的黑色乌鸦渐渐显出身影,它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落在沙发上,眼珠猩红。
沈阅微:“他如果回来了,第一时间告诉我。去吧。”
灵力在半空中构筑出一个暂时的通道,方便墓鸦出入灵轮。
沈阅微锁了门,来到弄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