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宁看了他一眼,两条眉毛又皱紧了些。
其实,常衮女儿的死,对于陈宁来说,完全是个意外。
陈宁当年出使燕云之时,朝廷尚未打算与辽开战。他的使命不过是去试着和谈。如果辽人肯归还十六州,哪怕只归还一半,朝廷也理所当然会重新度量局势,助辽灭金也不是没有可能。
事情,还是出在那一箭上。
本来,一切商谈的都十分融洽,陈宁当时已经派了人回京禀告,双方都在等待赵佶最后的首肯。陈宁甚至受到了辽人的邀请,入了天启堡,与在那里为帅的耶律迟共享酒宴。
宋兵入城时,第一个为他献上鲜花娇果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那女孩长得十分漂亮,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她亲切地将代表友好的花冠戴上了陈宁的头顶,耶律迟在她身后自豪地笑着。
一切都变得太过突然,一支利箭瞬间就贯穿了孩子的胸膛。陈宁甚至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几个亲信拉出了城外。紧接着,一场忽如其来的恶战彻底打破了双方刚刚建立起的信任。城外严阵以待的宋军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场变故,有条不紊地趁机攻入了城中。
天启堡沦陷,耶律迟带领辽军退居幽州,与宋军两相对垒。陈宁就这般稀里糊涂地和他们开了战,这一打,就是半个月。
但燕云毕竟是敌人的地盘。宋军很快被围困在天启堡中,进退不得。后方援兵又迟迟未到,陈宁只能死守城中。
再后来,妻女被掳,惨死眼前,耶律迟也算是报了那一箭之仇,但陈宁没有。他曾发誓要拿下对方的人头,以至于朝廷三诏而不回,最后,带去的三万人只剩下了五千。
偏偏这时候,京城又出了事端。蔡京和童贯联手弹劾了邓洵武一党,并将他手中的职权剥夺了大半。失去了枢密院的支持,陈宁不得不选择弃城而回,妻女之仇自然也终未得报。
如今在这东京城内,耶律迟竟在他面前大放厥词公然要人,那他呢?他何尝不想即刻杀了这厮以慰妻儿在天之灵!但国恨家仇,国在家前,他不能再重蹈当年覆辙,只凭一己之欲行事。
“我既为天武之帅,就自当为那一箭负责,你若想报仇,尽管冲我一人来便是。”陈宁索性将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只要你肯说出金明池背后的主使,我的命任凭你处置。”
常衮自然不会相信他这种说辞,可看样子对方是铁了心不会供出凶手。就在他思量着要不要用当年之事来逼陈宁就范时,忽然听见身旁的人鼓起了掌来。
“陈将军果然是忠臣义士,佩服,佩服。”
他一开口,常衮手里的刺鹅锥就又往前抵了三分。但对方却似乎不怕常衮要了他的命,依旧开口道,“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罢了,又怎敢逼将军这等英雄舍忠弃义?还是我主动招了吧。”
“其实……金明池一事的主使者,是我。”
在王希泽第三次开口之前,陈宁压根没有在意过他。在陈宁眼中,他不过是一个被挟持的伶人,无关紧要。
但现在,陈宁呆住了,常衮也呆住了。
“怎么?将军不信?不信你可以问耶律将军啊。”王希泽指了指身旁的常衮。常衮没想到他竟敢如此暴露自己,面色铁青地瞪向他,想看他接下来能玩出什么花招。
“啧,别这么看着我,咱俩可说好的。”王希泽提醒他道。
常衮闻言笑出了声来,“连自己都可以出卖,厉害,中原的书生果然是厉害。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幕后主使,今次还逃不逃得了。”
“彼此彼此。”王希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