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一直没有得到答案。在漫长的时间里,他和希露达就像亲人一样守护着名为人类的小孩。
当太阳落下去的时候,希露达会在永恒的花园沉沉睡去,而伊尼斯则会轻吻她的额头,代替她去守护大地。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降临时,伊尼斯便会倚靠着参天古树缓缓闭上眼睛,然后由希露达来聆听人类的祈愿。
本来他们以为,这便是人类口中的永恒。他们不会死亡不会消弭,时间的流逝也不过是无谓的度量。
渐渐地,生活于白日的人们自称为黎明之民,将希露达奉为至高神。而与之相对,生活于黑夜中的人们自称为暗夜之民,尊敬与信赖着伊尼斯。
然而从某一天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黎明之民向希露达控诉,伊尼斯正是他们不幸的源头,是一切罪恶的化身,是他带来了战争带来了绝望带来了数不尽的悲剧。
起初希露达并没有相信他们的话,直到她看见沾染着人类鲜血的伊尼斯。
希露达问他,到底为什幺要这幺做。
伊尼斯回答说,为了拯救。
他为了拯救一些人,会毫不留情地杀死另一些,而那另一些人中,也有着希露达的信徒。
希露达第一次觉得伊尼斯如此陌生,明明有着一样的面孔,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从心底深处认为,如果不能拯救所有的人,不能将神的恩惠赐予每一个角落,那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所以,伊尼斯的做法绝对是错误的,或许他就是阻碍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存在。
这之后,黎明之民与暗夜之民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斗,而希露达和伊尼斯也变成了无法并存于世的敌人。
战争的最后,希露达杀死了伊尼斯,而伊尼斯则死在了希露达的怀抱之中。
然而罪恶并没有终结,世界也开始了倾斜,天与地的距离越来越茫远,而希露达与人类的距离也变得越来越远。信徒们祈祷的声音难以传达到她所处的天际,无法及时救赎而造成的信仰沦丧,更加速了天与地的分离。
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希露达始终没有明白。
为了加深与大地的联系,希露达以祭祀用的酒器为骨髓以自己的容貌为模本创造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作为维系两界的使者被投放到大地之上。她将承担万民的信仰,代替万民向神祈愿,那便是被称为“圣者之器”的东西。
她诞生之时被赋予了自我牺牲的高贵品格,同时为了让她不被轻易损坏,希露达往酒器之中注入神血赐予了她千分之一的神格,然后嵌以宝石制造了守卫她的强大的使者。
圣者之器五百年一现世,那也将是俗世之子们仅有的获得救赎的机会。
“那……祈愿达成后……圣……器……会怎样呢……”舒云萝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皮沉重得几乎就要合上。
“睡吧,以后再告诉你。”
狄黎斯将她的手塞进了被子里面,然后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那一吻就像最好的安眠药剂,令她很快便沉沉地睡去。
望着女王安详的睡脸,他知道能够这样陪着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八十章复仇之日(燃烧吧,焚毁吧,灭亡吧)
又一个黑夜降临了,悄无声息,带着森森的寒意。
漠北大帐的营火烧得正旺,除了木柴的噼啪声响以及守夜哨兵低沉的呵欠,再也听不见别的什幺声音。
可是乌都辛却躺在铺满了荒原羚羊皮的卧榻上翻来覆去怎幺也睡不着。
几十年的战争生涯造就了他惊人的直觉,当危险来临之时他那已长出第一道皱纹的眼皮就会跳个不停。今夜不知怎的,那里莫名其妙的跳得厉害,这令他不由自主地攥住了放在床头的马刀。
这柄刀陪他征战多年,斩下的头颅不计其数,如今也在呼啸的夜风之中发出低沉的铮鸣之音。
他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吉赛尔那小子刚领着两千人跑出去,该不是出了什幺事情吧?
……
在夜色与风声的双重掩盖之下,一个赤身luǒ_tǐ的女奴从压着她的漠北兵身下爬了出来,带着白浊的污物与绝望的双眼无声无息地溜进了储藏食物的营帐。
她四处扫视了一番,用顺来的匕首将一个木桶凿破了孔。伴随着咕咚咕咚几声轻响,泛着酒香的液体就此流了一地。
守夜的士兵似乎因为久无战事而有些懈怠,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静。
于是女子便一个又一个地将木桶凿穿了,让无数的美酒淌过她满是伤痕的双足,向四周蔓延开来。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也没有在云极国的历史上留下名字。但是今夜她所做的事情,却将影响到云极国的命运。
火。
冲天的火光骤然而起,照得黑夜也变得如此明亮。
烈火将焚净她的身体,也将把她所痛恨的敌人带入地狱深渊。
守夜的漠北兵惊惶地冲入放置食物的营帐,却被熊熊大火吓得止步不前。在那烈火中央,他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孱弱到可以被随意玩弄的女人在火舌的舔舐灼烧下恣意尽情地笑着,嘲笑着他们的失职与愚蠢。
她忍辱偷生,过得连牲畜都不如。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为了将所有的肮脏都付之一炬的日子。
燃烧吧,焚毁吧,灭亡吧!
女人在火光中大笑大叫,数十个日夜里从未有过的开心,唯一的遗憾,或许就是再也看不见故乡的土地。
她在火中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