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知她害羞,便仍过去逗弄襁褓里的韩诚。
剩下韩瑶掩唇偷笑,在桌底捏令容的手,“母亲总算着急啦。”
令容嗔她一眼,压低声音,“急什么,你也快了。”
两人交头接耳,对面唐解忧瞧见,垂首不语。
道观冷清孤寂,半年时间足以让她认清当时的跟头栽得多重,难得能回府住几日,她表现得格外乖觉,半句话都不肯多说,只含笑听桌上笑谈。到夜色深浓,众人齐到厅前看烟花爆竹,她也只陪在太夫人身边,半眼都没敢多看韩蛰。
亥时才至,太夫人因病中精神不济,先回屋中歇下。
唐解忧也没再多待,跟长辈告退,到太夫人身边陪着,杨氏也跟过去安顿太夫人睡下。
令容直到子时将近,韩镜也撑不住提议散了,才跟韩蛰回银光院。
……
夜色如墨,没了热闹烟花,院里就只剩灯笼点缀。
令容喝了两杯酒,跟韩蛰并肩而行,忍不住便想起杨氏想抱孙子的话。半年之期转眼将至,等过完年,春暖花开,便是韩蛰答应给她和离书的时候。只是她不知道,韩蛰会履行诺言,还是会像在潭州时那样,不许她再提。
她抬头,环视这座惯常出入的院落,屋宇峥嵘,灯笼摇曳。
这屋檐之下,她曾跟韩蛰并肩共赏夜色,曾跟红菱枇杷笑闹,转头就见韩蛰负手而立,微有笑意。平淡而温馨的回忆,寻常不觉得怎样,想到即将割舍离别时,却平白生出眷恋不舍。
也是在这样暖红灯笼下,她因裴少夫人的死而惊惶伤悲,韩蛰揽她入怀,轻拍安慰。
出阁之前,她以为这个男人心狠手辣、冷硬如铁,能篡权谋逆、执掌天下的人,不会为后宅花半点心思。嫁人之后,她才知道那是他在外的面孔,回到府中,他纵然性子冷清,也会像寻常丈夫一样护持妻子,会在刀兵险境中,护她无恙,偶尔还放下身段哄她高兴——即便手段略生硬。
更何况,他还有出神入化的厨艺。
数遍韩府内外,京城上下,能经常尝到他厨艺的似乎也只有她。
——昨日后晌得空时,她去小厨房拿晾干的桂花捣鼓桂花莲藕,韩蛰还露了一手,做了份梅菜扣肉,又炒了一盘野山菌,飘逸满屋香气,夫妻二人没惊动旁人,到近处水榭里关门吃了个精光。
令容唇边不由浮起笑意,盯着灯笼出神。
韩蛰脚步微驻。
“想看灯笼了?”他突然问。
令容愣了下,哪敢说心中所想,便颔首道:“嗯。快到元夕,又能有花灯看了。”
韩蛰睇她一眼,“到时候我带你出去。”
“可以吗?”令容甚感意外,“我是说,夫君不用陪着老太爷吗?”
“不用。”韩蛰垂手勾住她肩膀,掀帘入内。
屋内热气熏人,令容借着烛光瞧了瞧韩蛰神色,心里有些疑惑——按韩家的情形,如今冯璋谋逆的兵戈一起,府里必定要插手军务,给将来造反的事做铺垫。如此要紧的关头,老太爷必定希望韩蛰专注政务,不为旁的事分心。
先前韩蛰陪她送阮氏备的礼,老太爷不能挑她的错,未必不会对韩蛰有微词。之后韩蛰陪她去高修远那里道谢,又去章老的梅坞看茶梅,忙中偷闲,老太爷就不担心他玩乐丧志?
是老太爷态度有所松动,还是韩蛰羽翼渐丰,不惧相爷威压?
她捉摸不透,进屋见宋姑已备了热热的茶,先倒两杯来喝。
韩蛰跟长辈和两位兄弟喝了不少,喝茶后靠在榻上,等令容盥洗后换了寝衣,才解了外裳,自去浴房。
令容见他走路脚步略微虚浮,有些担心,“夫君独自进去无妨吧?”
“要不——”韩蛰中衣微敞,觑她,“你帮我洗?”
“算了。”令容赶忙摇头,“夫君进去吧,有事再叫我。”
“好。”
因韩蛰不惯让人伺候,枇杷红菱等又都出去了,令容毕竟放心不下,迟疑着走到浴房门口,万一里头有异样动静,她也能进去帮忙——韩蛰的酒量比她以为的浅,新年的头一天,她可不想他出岔子。
安安静静等了半晌,里头除了偶尔有哗啦水声,倒没旁的动静。
她估摸着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