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郑重其事,甚至是颇有些严肃的,和她的这个年龄、这张稚气的脸孔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端木岐侧目看来,神情慵懒,“你还想说宋楚琪的事?”
“不是!”宋楚兮摇头,顿了一下,“我要说南塘宋氏,和你端木氏的事!”
端木岐沉吟一声,看着她脸上这般表情,终于还是不得已的重视起来。
他一挥手,打发了屋子里的婢女下去。
想了想,还是起身过去,抱着宋楚兮进到了里间的卧房,将她放在一张美人榻上,而他自己,则是俯身坐在了旁边。
他不说话,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面前的女孩儿。
宋楚兮与他对视片刻,就把视线移到了窗口,看着冷风下摇曳的红梅影子,径自开口道:“我来说,你来听,其中若有什么谬误,稍后你再纠正我!”
端木岐抿着唇角不吭声。
说实话,他是真的不适应一个十岁大的女孩儿这么一板一眼的和他说话。
“百余年前,四分天下,北狄,南塘,西疆还有东边沿海而居的彭泽国,四方鼎立,各自为政。后来西疆赫连一族逐渐衰败,皇族内部为了争权夺位而逐渐的土崩瓦解,几十年内斗下来,早就不堪一击,在四十三年前,终于被当时稳居中土,又占地最为广阔,实力最强的北狄侵吞。”宋楚兮也不管他,只是语气庄肃且冷静的自顾开口,“赫连一族倾覆之后,本来就是四国中最为强大的北狄,更是如虎天翼。并且因为统治西疆,而直接将偏居一隅的南塘政权自三面包围。”
她的目光沉静,明明声音听起来十分稚嫩柔软,但是这段往事缓缓说来,却还是给人一种雄浑而厚重的感觉。
端木岐的手指搁在膝上,半晌未动,似是听的出神。
“南塘本来就是边陲小国,仗着处于南方丘陵地带,以复杂的山脉做屏障,才勉强得以维持,这样一来,唇亡齿寒,南塘国主自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而拿下西疆之后,北狄也的确是动了再接再厉吞并南塘的心思。南塘国主不甘臣服,摩拳擦掌,准备背水一战,不想紧要关头,却被他国中掌权的两大世家联手背叛,饮恨自刎于南塘皇宫。”宋楚兮却也仿佛只当他是不存在,继续有条不紊的陈述,“南塘国主死后,以宋氏和端木氏为首的南塘世家就联名向北狄皇室递送了降书,北狄不费一兵一卒,继西疆之后,又将南塘收入囊中。而东边的彭泽,则是仗着背临大海,退路广阔,还能保持屹立不倒。”
哪怕是情非得已之下的主动投诚,破国之耻,这四十多年间还有余音在南塘的土地上盘桓不去。
听到这里,端木岐的唇角忽而弯了一下,那一个似是微笑的表情,看上去有说不出的嘲讽。
宋楚兮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却也只当是没有看到,“宋氏和端木氏得到朝廷封赏,携手统治南塘。南塘地域之内藏有丰富的矿藏,尽数被端木氏把持,而宋氏——则是握有从南塘皇朝遗留下来的十万私兵,负责守住帝国的南侧门户。两大世家本来是并驾齐驱的,可是自从当年我姑母入宫之后,却逐渐拉开了差距,并且端木家因为掌握着富可敌国的财物在手,家主之位的竞争异常残酷,逐渐就走了当年西疆赫连氏老路,开始了无止境的内斗。这样的争端之下,消耗严重,近十年来,已经被宋氏远远甩开。南塘如今的局面——就成了宋氏一家独大。”
宋楚兮的视线本是一直落在窗纸上的,说到这里,她的语气突然一沉,毫无征兆的再度收回目光,看向了沉默于前的端木岐。
端木岐回过神来,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所以呢?你是想要告诉我,这南塘之内都是你宋家的天下,我不该动你?”
话虽这样说,他心里却不是这样的想法。
“烈火烹油!”宋楚兮道,更是答非所问,四个字,掷地有声,随后就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这对宋氏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嗯?”端木岐的眉心隐隐一跳,这才像是完全的回过神来,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历来皇族都忌惮权臣,北狄的先祖皇帝重用宋氏,又纵容端木氏掌握矿藏,只是因为当时形势所迫,不敢苛待两家,被人说他是飞鸟尽良弓藏的薄凉帝王。可是这两家人,一个手中掌握着富可敌国的强大财力,一个又手握重兵,称霸一方,为人帝王者,他岂能真的放心?”宋楚兮道,似乎也没准备等端木岐的回答,紧跟着又补充,“宋氏手握私兵,本来已经是朝中得天独厚的荣宠,可是这样的情况下,先帝却还要册封宋氏的女子为后?这真的只是巧合,而没有别的居心吗?还有端木氏那些窝里反的争端,难道也真的全都是无法避免的巧合吗?”
她的语气犀利,字字句句都锋芒毕露。
既然端木岐是端木家老家主亲自调教出来的继承人,那么她在赌——
赌这个人对当前时局的洞察力和掌控力。
“这些话——”端木岐抿抿唇,目光定格在她稚气未脱的脸上,忽而神情玩味的开口。
这几个字,似是沉吟,但是语音轻缓婉转之下又似是带了很重的心思。
宋楚兮看着他。
这少年的眸子明亮闪烁,就连唇角弯起的笑容都与往常无异,但她却能感觉的分明——
这么静默的对峙中,他修长的五指似乎已经真实且冰冷的卡在了她的咽喉上,只在一念之间,她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