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生将一叠密信送到殷绍手里,然后就躬身退到旁边,姿态谦卑的垂首而立。
“怎么端木旸要续娶的人居然不是宋家的女儿?”殷绍随手拆开两封,看过之后,脸色不由的微微一变。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两家人也都暗中积极准备,就只等着老家主端木项的孝期一过,马上就办喜事,可是就在半月之前,婚事将要敲定的前夕,端木夫人却突然态度强硬的反对,一定要端木家主娶跟在她身边的一个侄女儿,母子两人一度闹的很僵,最后——”庞生说道,结果却无需言明。
沈氏是端木旸的生母,孝义为大,如果她一定要坚持,端木旸就不能公然忤逆。
殷绍沉默不语,庞生就稍稍抬眸朝他看过去一眼,道:“殿下,好像您之前的预感没有错,这件事情当中绝对有猫腻,这回——您可能真的遇到高手了!”
端木氏和宋氏联姻的事情会突然生变,这绝对不可能只是偶然。
有人布好了局,却又能静下心又等了两年,直至两家要结亲的时候才使出杀手锏,一举毁了两家之间的关系。
“当真是好手段!”殷绍冷笑了一声,将手里信纸揉成了团。
如果沈会音要提前跳出来,那么赶在端木项的孝期之内,不管是沈氏还是端木旸,都有足够的时间不动声色的将她解决掉,可是现在却是来不及了——
横竖和宋家的婚事已毁,后面再杀了她也于事无补。
*
端木旸和沈会音的婚事定在十月十六。
因为山路难行,端木岐和宋楚兮是提前半个月就从蘅芜苑出发,回到了曾经南塘一国的都城大郓城。
端木岐没有回本家,而是带着宋楚兮悄悄入住了他在城郊的另外一间别院,婚礼当天,他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回府赴宴,却打发了舜瑜二人带着宋楚兮乔装进城闲逛。
衣裳是他提前叫人准备的那套青蓝色的锦袍,虽然宋楚兮那身段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姑娘,但是南塘此地的风气不比天京,女子出行并没有那么多的忌讳。
宋楚兮是一早就知道他不会带着她一起回端木家的,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何况现在两家关系更是雪上加霜,端木岐带着她回去?那岂不是当众砸场子?
“小姐,您先坐一会儿,奴婢这里茶汤马上就给您端上去!”宋楚兮坐在一间客栈二楼的窗前想事情,就听舜瑛在楼下的厨房里吆喝。
这个时间还很早,这二楼上没有旁人,虽然出门在外,两个丫头对她照顾的依旧无微不至,怕她喝不惯这客栈里的粗茶,就从马车上取了茶叶,亲自去泡。
宋楚兮百无聊赖,托着腮,不经意的往楼下一瞥,周身的血液却是瞬间凝固。
楼下的街道上,一行六七个商旅打扮的人拥簇着一个身穿墨绿色锦袍的男子款步行过,弯身进了对街的茶寮。
一行人的装束虽然和南塘本地的客商无异,但是只需一眼,宋楚兮就噌的一下拍案而起。
她的目光敏锐一扫,注意到店家挂在对面墙壁上的弓箭,双手撑着桌面就势一滚,翻身落地的同时,一步上前,取过墙上弓箭,拉弓搭箭,以雷霆万钧之势——
箭头直指,是正楼下那男人的喉咙。
殷绍!
时隔三年,居然还没等她杀回天京去找他算账,他就先自己送上门来了?
三年时间,他当朝太子的仪容风度不改,甚至于是比当年都更加的沉稳干练,气势逼人。
这具身体的力量有限,宋楚兮是用了所有的爆发力拉了弓,但是她的手很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那个人,利用她整整三年,最后还狠心决绝的将她逼死,临死都没让她见自己的孩子一眼。
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的痛恨一个人,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来泄恨。
宋楚兮的浑身上下凝满杀气,手心里全都是汗,却不是因为紧张。
她有绝对的把握,可以从这里一箭要了殷绍的命,可殷绍一旦死在这里,她也绝对逃不过。
她不怕死,但是上辈子她已经蠢过一次了,这一次——
一旦她和殷绍同归于尽了,她的儿子要怎么办?
要杀了他吗?
宋楚兮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问自己。
汗水从手心里凝聚,从指缝里一滴一滴的滚落。
在这里遇到他,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如果错过了,她不确定还需要再等多久。
要杀了他吗?
在这里杀了他,她能顺利逃出生天的几率有几重?还有殷绍一死,京城方面的局势将会怎样……
挽弓满弦,宋楚兮的心里在飞快的盘算计较。
*
舜瑛和舜瑜两个从楼梯口拐上来的时候,宋楚兮已经坐回了位子上,一张脸孔灵动娇俏,面上表情平静,人畜无害,但凭是谁也绝难想象,就在前一刻,这个少女突然暴起,拉弓搭箭时候竟会透露出那种铁血冷酷的凛冽气势来。
“让小姐久等了!”舜瑜把沏好的茶汤送过来。
宋楚兮捧着茶盏慢慢的喝,一面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大街,道:“端木家迎亲的队伍一会儿是要从这街上过吧?我看对面的茶寮里头还有位置呢,我们也过去凑凑热闹?”
“街上人多,怕他们冲撞了小姐!”舜瑜和舜瑛互相对望一眼,面有难色。
“就在那茶寮里头,放心吧,我就是看看,不会惹事的!”宋楚兮道。
这位四小姐,就是个怪胎,伪装和变脸的功夫都是一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