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
那时候,宫中赐婚的消息来的突然,提前一点准备的时间也没给她。
当时她远在北川军中,等到廖夫人加急的家信送过来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无从变更。
而那个时候,战事已停。
她收到母亲家信的两天前,殷湛已经先行一步回京了。当时他走的很急,临走前还郑重的交代,让她不管有什么事,都缓一缓,等他回来。
当时因为他那表情太过郑重其事,她的心里就有莫名不好的预感,只是他走的匆忙,容不得她多问。后来京中消息传来,她才恍然大悟,他指的就是皇家赐婚这件事,而他那么匆忙回京,八成就是为了这件事的。
她不是信不过他,只是因为太清楚皇帝的用心和打算了。本来它身上军功不少,又和殷湛走的近,这就是皇帝忌惮的理由,现在就算殷湛有能力力挽狂澜,阻止了这件事,那也只会是坐实了皇帝的猜忌,让他变本加厉的容不下他们。甚至于,事情演变下来,他要铲除的对象就不仅仅是她,这把火更会直接烧到殷湛的身上去。
死一个人就能平复的一场风暴,又何必把两个人都搭进去?
更何况,她也不能让母亲和素岚都因为皇帝的猜忌和容不下而陷入险境。
所以,她孤注一掷,一边回了母亲的信,一面赶在殷湛回京之前策划布置了那场意外。
只针对那时候的状况,那时候的处境,她根本就没得选,那是唯一的一条路,哪怕是到了现在,宋楚兮也只能说,那是除了举兵造反之外,唯一的一条路。
她一直都不觉得这件事有对殷湛解释的必要,毕竟当时的情况他也一清二楚,其中利害,他都明明白白。
可是现在,她却突然言辞激烈的质问,那质问的语气叫宋楚兮始料未及。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
宋楚兮怔了怔,张了张嘴,却一时没能发出声音来,错愕的愣在那里,只拧眉看着他。
“你果然是不知道的。”殷湛见她这副表情,就再度自嘲的苦笑出声,“我们朝夕相对,在一起了三年,你真的就毫无感觉?你真觉得我对你,便就只是义薄云天的兄弟之义?少戎,你不了解我吗?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若不是事出有因,若不是我对你有所图谋,我为什么要给自己带个包袱在身上?你真觉得我会是那样宽厚有耐性的一个人吗?”
他不是,他从来就不是。
生在皇权至上的皇室之家里,纵横在铁血杀伐的战场上,他本身就是个薄凉冷酷的人,和自己的宗亲兄弟们也只是敷衍着逢场作戏,却唯独对她,包容又袒护。
那时候她初次北上,头一次见证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惨烈杀伐,她下不了手去杀人,他第一次将她自敌人的屠刀之下拽出来的时候,那副神情,分明就是带了个累赘,冷酷且不耐烦。
可是——
那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她的态度突然就变了?
他对别人严苛冷酷,他在万军面前,一直都是那个天潢贵胄高高在上的战神王爷,却唯独对她——
从不苛求,甚至于现在回想起来,宋楚兮都不记得他几时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在纲纪威严的军中,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大约就是因为从来如此,她居然就习以为常,将那凡事都看成了理所应当。她习惯了他在她面前的平和冷静,所以哪怕更多时候见到的都是他整饬军规时候的严酷手段,都没有产生过任何的违和感。
她习惯了他在人前和在她面前时候的两幅面孔,但却从来都没有往其他的方面想。
其实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差别真的很大,有些与生俱来的东西,并不是通过简单的改变妆容就能完全掩饰掉的。他们同在一个军营里,每日早晚见面,即使她伪装的再好——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穿她女扮男装的身份?
只是他没有揭穿罢了。
或者更确切的说,他不仅仅是没有揭穿,更是刻意帮她隐瞒的。
那时候她就知道他看出来了,只是彼此间都心照不宣的谁都没有点破。
那三年间的点点滴滴,她是太习惯了,所以才没将他待她的特别往别的地方想。
宋楚兮的思维混乱,突然就有些无措了起来,迟疑着开口,“我真的不知道,你——我们——”
最后,却是语无伦次了起来。
“你是不知道。”殷湛打断她的话,只目光片刻不离的盯着她脸,“本来我也不是没有耐性慢慢的叫你懂,可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我错了,还是本该天意如此,才叫我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
他说着,眼底的神色之间突然就有巨大痛苦情绪泛滥。
宋楚兮从不曾经历过他这样痛苦失控的神情,她下意识的想要往那大床的里边挪,却还是慢了一步,被她一把扣住了手腕。
他掌心的温度灼热,力道大的近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而她根本就无从反抗。
殷湛一把将她拽过来,近距离的逼视她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再等一等?为什么你答应我的话,可以在我一转身就全部都背弃掉?哪怕你对我没有任何其他的心思——难道连一丁点儿的信心也不能给我吗?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那样做?啊?”
只差一点点,只差了一点点而已,但终究——
这结局还是谬之千里,再也回不去了,演变成了一生的撼恨。
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