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的一端,终年弥漫着黑色迷雾,太阳光辉从不降临。这里是邪恶滋生的土地,连传说和史诗也畏惧提及,人类称之为“阴影大地”。
在这片大地上,距离伟大的撒尔坦·迪格斯在叛乱之战中落败、血肉和灵魂被撕碎,已经过了两千三百年。
黑海的巨浪与礁石冲撞,呼啸着攀爬过数百米悬崖,试图侵略地表、吞噬太阳模糊的轮廓。悬崖之上,是阴影大地的刑场,林立着无数粗糙石柱,岩石间漂浮着一层厚厚的黑色泥浆,散发着恶臭——这是鲜血与海水的混合物。
褐色石柱被海水腐蚀得千疮百孔,亚特拉钢铁铸成的锁链将上百头巨大怪物牢缚其上。这些迪格斯血统的后裔,通通失去了头颅,颈部以上只有海风和雾障来回卷动。
即使再漫长的历史,也无法消除毁灭之王帕尔·诺斯,对迪格斯血统的恐惧。他没有一刻忘记,自己如何对待伟大王者撒尔坦,终有一日,复仇的火焰会将他焚毁——除非让这个血统从世界上永远消失。
如今他的不安终于被消除,最后一个迪格斯魔族在双月大陆被找到,「厄运之眼」预言了这一刻。
“一个纯粹的高贵血脉即将消失。”「厄运之眼」如是言。
刑场上被束缚的,是最后一批逃亡者。依照过往上千年的惯例,它们被送往罪罚之地、砍下头颅。
丧失生命的躯体,不再具有本源之力赋予的光辉,鳞甲暗淡失色,暗红色肌肉裸露出来,甚至有些**已迅速风化,剩下白色、象牙般的骨架。
在这森白色、红黑色腐肉森林之间,有两具矮小尸体显得格格不入,它们只有普通人类大小。一具有着魔族的鳞甲和膜翅,全身变成青紫色,锁链深深地扎入它的肌肉之间,血管像蛆虫般鼓胀出来——显然,在迪格斯家族中,它的机体力量出奇弱小。
而另一具,脖子上没有头颅,可以看见白色的椎骨和暗红色的喉管,由于没有坚硬角质层的包裹,粗糙锁链几乎把整具尸体割成数块。她柔软的皮肤失去光泽,但相比起魔族来说,显得过分平滑细腻——这是一个人类,一个女人!
她上身瘦弱得只剩下骨架,尸斑爬上了惨白的皮肤,血渍呈pēn_shè状散落在锁骨和前胸。显然,生命已经离开了这具身体。从纤细的身形中,可以看出她曾经拥有的美丽。
这还是一具孕育着新生的身体——她的腹部高高隆起,上面密布青色血丝,像蜘蛛网一样交织在一起。薄而脆弱的皮肤和肌肉下,没有一丝颤动。如果是一个婴儿的话,应该早已死去。
未曾看见过这个世界的婴儿,只能追随父母的命运。
围绕着石柱刑场,蠕行兽、噬鬼和凋零魔在岩壁上四处攀爬、嘶声尖叫,这些能量充沛的尸体,对食腐者来说是极好的养料。它们对怀孕的人类没有任何概念,但雪白、柔软、富有弹性的**,对它们具有致命吸引力。
一只噬鬼眯起了眼睛,紫色瞳孔缩成一根细线,黄色獠牙张开,鼻腔和喉咙共振发出低鸣——这是捕食的前奏。一旦发现这具身体毫无威胁,它就会毫不犹豫地咬开,把血和碎肉吞入腹中。
然而,下一刻,它全身鬣毛像针一样竖起,本能告诉它,危机来临了。
它抛弃了眼前的食物,无声、迅速地跳跃,倏然隐匿于黑暗中。几乎同一瞬间,刑场上所有低级魔族都销声匿迹。
因为,一位「终极之眼」即将来到黑海边缘、罪罚之地。
这是它们不可触及、神圣高尚的存在。阴影大地之上,只有五位「终极之眼」,他们立于魔族之王左右,可以看见过去、预言未来。他们是种族的智者,所说话语可以让生灵战栗、让历史改变。
而此刻,其中一位至高无上的生灵,正走在礁石和血浆之间,迈向刑场。
他是「真实之眼」于苏斯·弗里德,他出生于毁灭王朝零年、伟大王者撒尔坦被帕尔诺斯杀死的一天。他睁开双眼的瞬间,便是魔族历史的剧变。他的父亲追随撒尔坦而亡,他成了血统唯一的直系继承者。
帕尔仇恨他的父亲,却惧怕他的血脉,因为历代弗里德继承者的预言无不实现,他从朦胧混沌开始便成为了魔族的「真实之眼」。
两千三百年对于智者来说,过于年轻,这让他拥有了智者不应具备的东西——非理智的情绪。
面对束缚在石柱上的女人,于苏斯涌起了一种奇异、神圣的情感。
这种情感,让于苏斯被本源之力包裹,一股璀璨的金色光芒在鳞甲之上流淌,穿过微微张开、半透明的膜翅,变成了温暖的金黄色,一如人类世界落日般的色彩。斑驳光影中映出透明血管,照射在黑色污垢之上,血水反射出刺目光亮。
这些光斑和黑影是于苏斯内心剧烈冲撞的反映,这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魔族身上,魔天性残酷,更遑论一个以智慧为生命本源的高贵血统后裔。
然而,他仿佛听见了来自虚空的声音,所见未来如亲身所历让他的思绪焚烧,这是每一位预言者必然经历的考验。
他内心的声音对他说:“执行世界本源的意志,让一切变成真实。”他必须作出抉择,甚至放弃近乎无尽的生命。
这股冲动和热忱让他忘记了父亲的鲜血,忘记了家族的箴言:“「真实之眼」不踏入历史。”
于苏斯身上的光芒掩盖了四周的黑暗,他缓慢前行至死去女人的尸体前,单膝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