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某一刻,她似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视线,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
圆形的玻璃穹顶盛着阿尔卑斯山晴日的天空,仿佛有人把一倾深蓝色的海搬到了天花板上。
远处山峦绵延,一望无际,而她眼睛亮得像盛满阳光的秋湖,几千个水晶陈列柜在她身后,几千扇水晶橱窗在那一刻,一同漫射出璀璨而细碎的光。
——不过短短一秒的笑容。
却使他在一瞬间忘了此行的目的,站在空旷的回旋阶梯上,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
但她注视的并不是他。
她注视的是一扇橱窗。
李文森对美丽事物的惊艳向来维持不长久,很快她就收起视线,跟上前方老收藏家脚步。
而他停下来,走到她方才驻足停留的橱窗前。
的确是个美丽的小东西,历史与岁月在它身上留下沉静的、谜一般的气质,不提上面镶嵌的大颗祖母绿,也堪称一个老收藏家所能收藏到的最珍贵的藏品。
那是,一枚戒指。
……
李文森从储酒柜里取出一瓶蜂蜜色的朗姆酒,抬眼正好看到窗外毛绒绒的月亮,就伸手打开窗:
“明天要起风了。”
乔伊坐在暖黄色的枝晶吊灯下,盯着纸业上一行字,头也不抬地说:
“或许。”
……
她回到吧台边,从白色的瓷盘上拿起一把小刀,撬开酒瓶塞的动作如同艺术,两指夹在朗姆酒细长的瓶颈上,仿佛初春新开的蔷薇花。
乔伊仍然没有抬头。
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一个孤影,良久,才抬起修长手指,把几案上的书页轻轻地往前翻了几张。
深绿色的光滑切面,在纯白纸张上落下栅格一般的影子。
七年前,冬天的阿尔卑斯山,李文森曾为之驻足停留一秒的素金祖母绿戒指,正静静地,躺在错落的光影中间。
……
“婚求成了,戒指没送出去,这真是个悲剧。”
伽俐雷十分钟前刚刚成功和乔伊打了一个赌,现在完全处于一种得意忘形过度膨胀的状态,分分钟就能和太阳肩并肩。
它怜悯地望了乔伊一眼,小声说:
“如果想哭,就哭吧,伽俐雷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乔伊:“……”
没错。
这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污点——他求婚了,他订婚了,但就在清晨李文森和他约定了婚姻协议聘礼条件,并就“婚期到底定在明天还是明年四月”的问题进行了一场小小的、合理的谈判之后,他还没来得及把遵循现代人类的求婚礼仪,单膝下跪奉上心脏和戒指……
李文森那只没有眼色的手机,再、一、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再、一、次。
而具体内容,居然是因为她某个亲密的数学家朋友怀疑自家的伽俐雷得了间歇性狂躁症,十万火急要她前来治疗。
这真是——
“,h。”
伽俐雷阴沉沉地说:
“ ** yrd。”
乔伊:“……”
“伽俐雷知道这就是您的心里话,但是您不好意思说,伽俐雷替您说。”
伽俐雷操着一口流利的西班牙口音英语,把美国的脏话重复了个遍,然后感叹道:
“但电脑系统出了问题,找心理医生诊断?究竟是多清奇的大脑,才能想到这么一个拙劣的借口啊,你们人类真好玩。”
“……”
“那您现在打算这么办呢?”
伽俐雷积极地出着主意:
“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太愚蠢了,您总不能再向夫人求一次婚吧。实在不行,让伽俐雷帮您转交?伽俐雷一定会偷偷地把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再努力装出一副是夫人失忆的样子,这样就不会显得很蠢了。”
……不,这样更蠢了。
乔伊终于忍无可忍:
“闭嘴。”
……
山谷间有雾气弥漫。素白纸张上,剔透的祖母绿如同冬天山谷里的忍冬青,漫山白雪之上,青翠得仿佛要滴落下来。
乔伊摩挲着戒指冰凉的边缘,半晌,终于拿定主意,出声道:
“文森特。”
李文森正从客厅小吧台架子上拿出一包密封好的咖啡豆,架子太高,她不得不踮起脚,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什么事?”
“你……”你有一枚戒指落在了我这里。
乔伊抬起头。
而就是那万万秒钟电光火石一般的恰好……恰好李文森回过头,他话语的后半部分还没来得及宣之于口,就那样意外而直接地,对上李文森黑色的眼眸。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