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嘉凛今天的这态度,竟似真的要把这一层我着意拦起的纸撕开,尽管我极力推诿,他依然步步紧逼,不给我留半点余地。
“十八爷……”
我退了几步,实在退无可退,只得苦笑:“何必如此?”
嘉凛的眼神深不见底,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翻腾,像是极度寒冷之后,反而映出来的幽暗烈火。
“因为你就像奔腾的水流,眼看触手可及,握过去,却是满手虚空;外相是那么清亮流光,坦荡无伪,实则根本无法预测!留随,假如我根本无法探测到你的心,那我至少要掌握你的人!”
我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竟是抑制不住,只得极力控制,声音里却还是带出一丝颤音:“十八爷,您这样的话,叫留随如何自处?”
嘉凛并不进逼,站在当地,声音平静,却带着世间至真至诚的热情:“我只想你站到我的身边来,不为权势、不为地位、不为名利,为的只是你的真心。”
心口一阵阵的发紧,天性里的倔傲此时竟然不受压制,站直了身体,直觉回应:“我就站在这里,并无虚伪!”
嘉凛的眼睛骤然一亮,璀璨夺目,他静静的站着,没有丝毫强逼的意味,伸出左手,微微一笑。
他的手指节分明,布满刀兵弓箭常在手的溥茧,宽厚得宜,指掌间充满力量,并不张扬,却能让人体会。他没有说话,可那一双澄清流亮的眼睛传递出来东西,却比任何话语都动人心魄。
他只是伸出手,那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有一股叫人从心底亲近信服的魅力,让人无力抗拒。
我向前走了两步,站住了,抬起头来,直视嘉凛,慢慢地说:“十八爷,人的真心,有很多种,您想要的,却是哪一种?”
嘉凛扬眉,笑容竟然有几分古怪:“留随,于你来说,我是个很贪心的人,我想要得到的,是你所有的真心。”
心里隐隐有股莫然的涩然,竟不知该如何做答。我定定的看着嘉凛,抬手一拍胸膛,朗声道:“十八爷,留随只有这一腔热血,可以报知己!”
嘉凛目光灼灼,一字一顿的问道:“然则,我是你的知己吗?”
“如果不怪留随僭越,不为权势、不为地位、不为名利,十八爷,您的确知我最深的当世第一人!”
话已经说到这一步,再也没有转圆的余地了,我反而松了口气,微微笑了:“留随不是不识好歹,只是在这真心上,若有欺骗,于你我来说,那不独是对感情,更是对智慧最大的污辱。”
嘉凛眸光大盛,看着我良久,突然哈哈大笑,那笑容明快灿烂,与往常所见的淡然微笑截然不同,竟像是心情舒畅,愉悦喜乐,发自肺腑的欢笑。
我既不敢跟着他笑,又不敢在他笑的时候露出什么不悦的脸,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
嘉凛这一番大笑,当真是笑得痛快淋漓,竟慢慢的感染了我这初时心怀惴惴的人,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这样真诚无伪的对我说话的人,留随,你也是当世第一人!”
嘉凛轻轻的摸了一下我的脸,虽然亲昵,却无轻薄之意。他脸上的笑容敛去,竟然叹了口气:“留随,你是一个不会污辱他人的感情与智慧的人,任何人喜爱你,都很容易,都不冤枉!”
电光石火的刹那,我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真情--以前,他对我,仅是动心,现在的眼光,却是动情!
嘉凛收回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一片清明,只是目光里掺杂了几丝不同于以前的温和,那是出于真心的关爱,比他前几日出于欣赏的怜惜,其间的情意更重了几分。
这样的目光,突然间让我无法直视。嘉凛拿出一块形如羽毛,二指大小的白玉佩,轻轻的放在我手上,我这才看清这玉佩的正面用西元文字雕着:“天羽”二字。
“它虽然不是将令,却是我受封为天羽白帐时我父王赏给的爵位封令,我带着它已经有八年了。拿着它虽然没有实权,但你想去哪里都不会有人阻拦。”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险些把玉佩摔了出去。嘉凛握住我的手,淡淡一笑:“我相信你拿着它,不会负它,亦不会负我。”
我只觉得手中那不足一两的玉佩,此时真有千钧之重。77e32d83)授权转载 惘然【77.xilubb】
耳中却听得嘉凛悠悠的声音说道:“一个人,有了诤友,就不会犯错;一个国家,有了诤臣,就不会亡国;留随,我盼你能永远保持今时今日血性与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