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宜对非自己所长的事务瞎指挥,便开口询问:“雷大人想用什么刑?”
雷律方的脸上居然有丝不忍之色,咬了咬牙才说:“大人,人道是刑重莫过于丝,刑辱莫过于春。用丝刑的话,没有医技高超的大夫佐刑,要的时间也长,目前不宜,所以下官想请大人准用春刑!”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旧朝留下的“丝刑”,其实就是将人的四肢从剥皮、割肉、抽筋、碎骨四项步骤一点点的施行,以药物给受刑人提神,令其不得昏迷,到最后受刑人四肢皮肉都成了细线般的肉丝,人却还不得死,个中残忍细节令人不忍听闻;
至于“春刑”,则是从旧朝八皇子邓琥府里流出来的,邓琥好男风,常自民间强掳良家子入府淫乐,有不从者,即百般折辱凌虐,轻者派人qiáng_jiān蹂躏,重者将其阉割后进行“调教”,我曾见过一名被邓琥府里“调教”出来的一名少年,那少年已然将“人”的身份都忘了,只知听从邓琥的命令,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下做出连看的人都觉得无地自容的种种淫猥举动,而毫不知耻。
到后来民间管教自家的儿子,往往说句“老虎来了”,就可以吓得孩子连夜哭都不敢。
铁骨铮铮的男儿,或许可以忍受“丝刑”不招供,直至身亡;但绝不能忍受“春刑”所带来的折辱。
雷律方这句一出,我固然吓出了一身冷汗,耳中却听得刑房里传来一阵怒骂:“狗官……”
雷律方听到骂声,脸上的神色居然微微一松,有些得意,原来他故意将请刑的声音放大,用意竟是在于威吓。
我沉吟了一下,正在考虑应该顺着雷律方的请愿假意答应行刑,逼之以威,还是反对雷律方的请愿,布之以恩,就听到身边的张天喝道:“不行!”
我和雷律方都一怔,一齐看向张天。
张天目光如炬,坦然说道:“这些人不肯招供,打便打了,杀便杀了……十八爷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他胸怀天下,立志要建一个百姓安居乐业,政局太平清明的新朝盛世,岂能容忍旧朝这般恶刑毒法横行?”
我心里一阵羞愧,再看雷律方的脸色也阵青阵红的。
刑房里刹时一片寂静,我心里暗叹,嘴里却说:“不错,这些人明知进城营救闻是真乃是九死一生之举,必败无疑,还是拼死相博,虽然手段有失光明,但对闻是真的义烈之心却极为诚挚,也算一时豪杰,不宜以脏污手段相辱。”
我说着抬手对一旁放着的零碎物件一指,对雷律方使了个眼色,大声道:“雷大人,你将这些犯人带到刑衙大堂去。合着我和张将军三司会审,再问一遍便罢了!”
雷律方应了一声,吩咐了胥吏一番,便领着我和张天到刑衙司大堂连夜开堂。
除去晁视因为身份确定,为防串供另行关押外,二十几名犯人,被押进大堂来,个个披枷带锁,精神萎靡。
因为人体真正敏感的就是皮肤表面,打得太重了疼痛感反而会麻木,所以刑房里的胥吏用刑手法都十分老到,给他们施用的鞭刑,除去他们原来的旧伤外并没有造成见红的伤口。只是他们刚刚受完刑出来,未着衣裳,身上青紫交错,伤痕累累,让人看着怵目惊心。
这群人进了刑衙大堂,本不愿下跪,奈何个个带伤,几近虚脱,哪里架得住衙役的水火棍拦膝扑打,还是跪了下去。
一群衙役持棍侍立,见有挣扎爬起改变跪拜姿势的人,便上前扑打。
我止住了他们的举动,朗声道:“诸位都是一时豪杰,以私心而论,留随佩服各位的血性,故而不愿以脏污重刑相辱,只盼各位也莫负了我的这片心意。”
春刑对人格人性的蹂躏摧残,是任何真正有血性的汉子都是宁可一死也不愿受那种污辱的。这群人虽然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有宁死不屈的傲气,但对我表现出的这份客气尊重,却也略知好歹,抗拒的骚动渐缓。
我冷声一笑,目光从众人面上掠过:“我知道你们个个都是自许仁侠重义,也不妨直言,你们挑唆乐康巷百姓作乱,使得长者痛失娇儿爱徒;少者痛失良人手足;幼儿嗷嗷成孤,乐康巷里哀声一片。自以为是在救闻是真,其实却是在害他担当不仁不义的恶名,城北的居民今生是绝不会忘记今日之仇的!若不将你们明正典型,生者无法释怀,亡灵无以安慰!所以现在三司会审,刑衙问案,是你们最后的一次机会!你们有诚心降服,招供立功的,可以免去死罪,视功绩赏罚!若还是不降,我也不会用刑,只将你们绑赴乐康巷开刀问斩便罢了!”
张天吃惊的看着我,等我经过他身边时压低声音问道:“真的不再用刑?”
这些人该怕的已经怕了,不怕的,也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