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慌忙下阶请罪:“小臣不识礼数,求小爷恕罪!”说着便示意顾沅叩头请罪,见顾沅对自己并不理会,更是大急,恨不得多出一只看不见的手来按住顾沅行礼。
眼前的皇帝神色冷淡,没有一分久别重逢的喜悦,顾沅心里冰冷一片,咬了咬唇,伏身叩头:“臣昔年在梧州,确实曾与李瑞年同窗,也确实报了今年恩科。只是神童之名,只是乡里妄言,实不敢当。”
皇帝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手心里已经沁出了汗。她以为自己已经将顾沅放下,可以平心静气地放手,顺手推舟地送她一场光明正大的富贵——自己招书吏开恩科的旨意不就是为了这个么?可顾沅当真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她却再沉不住气,心里头无数念头沉沉浮浮:她想把她贬黜边疆永不相见,也想把她放在身边日日相对,想对她冰冷如霜雪形同陌路,也想把她搂在怀里肆意缠绵,想对她横眉立目大发雷霆,也想对着她痛哭一场——这许多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为顾沅,也只因为顾沅。
皇帝默然坐在案后微微颤抖,场内寂静无声,北王见皇帝脸色渐渐苍白起来,才觉出不好,皇帝已经俯□,迸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皇帝年前病过那一场后,因为郁结于心,身子一直时好时坏,北王本以为两人见面,皇帝心结自解,没想到皇帝只见了顾沅便惹出病来,见崔成秀送上茶服侍皇帝漱口,忙自铜盘里取过热手巾,亲自替皇帝擦汗,一边擦一边道:“这小娘子不识礼数,臣自当好好管教。陛下万金之体,别跟她计较——”
“朕不过一时兴起,问问她的来历。她也没什么失礼之处。”皇帝倔强地将她推开,目光又落回顾沅身上,“瑞娘提过,你的见识不在她之下。朕如今就考考你——依你的见识,什么样的经书该先颁布天下?”
皇帝语气虽然还是冰冷,却没了那份暗藏的尖锐,陈青娘松了一口气,却听顾沅一字一字道:“臣以为,该先颁布天下的,并非经书。”
陈青娘眼前一黑,决定待皇帝离开便要再重新选一位黄字辈执掌,皇帝的声音里却多了几分兴趣:“不是经书?那该是什么书?”
“《律例疏议》。”
一丝讶然自皇帝脸上划过,皇帝突然微微笑了:“哪一朝的?”
“我大齐的。”
“昔年朕也在这里看过书,倒是不记得有这么一本书。”皇帝看向陈青娘,脸上的笑意更浓,声音里的讽刺意味也更深,“是我朝哪位贤臣写出来的?”
陈青娘无言以对,连连请罪。顾沅却依旧镇定自若:“陛下恕罪,此书此时还不曾有人写。”
“还没写出来的书?”皇帝突然大笑,“阁中经典无数束之高阁,你却要朕将一部还未写出来的书颁布天下?狂悖!若不是看在瑞娘面上,朕便要将你逐出宫去,不过既然你口口声声《律例疏议》,便自己写一部出来吧!”她看了欲言又止的陈青娘一眼,微微冷笑,“只是朕看你年少不经事,想必也写不出什么来——先写个谢罪的条陈,再去郑鸾那里学大内宫律,倘若你能写出一部《宫律疏议》来,朕便免了你的妄言之罪!今天就到这里罢!”
她撑着一脸怒色,拂袖而起,直到过了穿花门,才敢回头望去,女吏们依旧跪在广场上听着陈青娘的教训,顾沅依旧跪在原来的位置上,身影和自己刚刚看见的时候一模一样,让她心里更是混乱一片不知所措——最心疼的是她,最可恨的是她,可抛开这些儿女私情,这三十六名书吏里,看破了她的心思的臣子也是她。
皇帝这一日自古今通集库出来后,脸色便一直没放晴,崔成秀伺候得越发小心,眼见到了进膳时候,皇帝依旧手不停笔地批折子,捡了个换茶的机会小心翼翼地试探:“小爷该进膳了,今儿不如就撤了锅子,上几道家常小菜?”
皇帝撂下笔,蹙起眉出神,心思却仿佛并不在这殿里似的微微叹气:“瘦了。”
崔成秀摸不着头脑,沉下心思仔细想了想又是一惊,小心翼翼地再次试探:“奴婢瞧着,也仿佛清减了。”
“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皇帝依旧是不指名道姓,声音里的忧心却再也掩不住,“家里出了事?”
崔成秀心下笃定,仔细掂量了一阵,决定还是卖顾沅一个人情:“小爷恕罪,那伤——只怕是当初服侍小爷时伤的。”他将那一日太医们的医嘱说了一遍,见皇帝脸色又苍白起来,吓得忙递上茶去,一面服侍一面低声道,“后来就出了宫,外头的事小人不知道,只怕,只怕没什么好药。”
皇帝怔住了。她病得迷迷糊糊,并不记得什么,太后又下了禁口令,更无人敢主动向她提起顾沅。她只觉一股又酸又热的情绪涌上胸口,咬着牙斥责崔成秀:“这样的事,你为何不早告诉朕?”
崔成秀吓得一个激灵,拼命叩头:“老娘娘叮嘱过,要是让小爷再为顾小娘子的事伤神,就要了奴婢们的脑袋,奴婢们实在,实在不敢开口啊!”
“不敢开口?”皇帝站起身来,微微冷笑,“那之前你们与朕提起的,她即将与吕传成亲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这——”崔成秀一脸为难,见皇帝脸上杀气越来越盛,才又打着寒战叩下头去,“回小爷,这是恭王府里头的人传过来的话,奴婢们实在没处查验——”
“不必查验了,也不必再提。”皇帝平静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