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上午读书下午看奏章见大臣,总不出这几样儿。其他没日讲的时候,小爷有时候也在宫里头溜达散散心,奴婢不曾伺候过,就不知道了。”
眼见着烫手汤圆塞进了自己怀里,魏逢春心里把崔成秀恨得牙痒痒。皇帝溜达散心他随着,可那是皇帝背着手想心事的时候,什么时候和各宫宫女说过话?他认定了是在宫外出的事,其中崔成秀肯定也使了不少力,打心里不愿替这个祸头子说话,可两人眼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根本没得选择,只得也苦着脸道:“老娘娘明鉴,咱们小爷这个,这个,就像那些个大人们说的,圣鉴渊深、圣明烛照、圣学渊博,奴婢等实在是看不出来呀!”
他成语用得实在不伦不类,殿里略识得几个字的内官宫女都捂嘴偷笑,太后也忍不住解颐。
眼见两人都咬死了不松口,林远与郑葭对视一眼,向着太后微微欠身道:“向来女子与男子心性不同,这些奴婢们看不出来也是有的。”
太后叹了口气。也是,女儿心,海底针,太监虽然净了身,毕竟先天条件摆在那儿,端茶递水跑腿巴结都成,女儿家闺中心思,怎么揣摩得出来?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皇帝虽是女帝,身边宫女依旧按男帝规制,并不做更改,一是起初太祖皇帝是马上皇帝,并不在意这些微末细节,二是成宗担心自己女儿成日与深宫妇人一处,性情柔弱担不起江山,却不想到了当今皇帝这里,却露出了这一桩短处。
“而且此人也不一定当真有。”
这句话实在让人费解,殿里人都是一怔,郑葭却依旧不慌不忙:“太祖皇帝下旨,是立楚氏为后;陛下不提立何人为后,只提议礼,当时臣便有些疑心,只是阁臣们已经封还旨意,便不曾提——臣去查了之前几日的奏章,果然礼部上书请选皇夫,听闻陛下对如今勋贵子弟并不中意,可历来都是先立后宫后亲政,臣私下揣摩,不是陛下没有大婚的心思,又寻不出合适借口罢?
这些话却正对上皇帝前些日子说的话,太后醍醐灌顶般了悟,一时喜上眉梢:“想来是为了这个!真是,这种话有什么说不得的?皇帝年纪小,这些地方又不曾接触,羞嫁恐嫁,本就是女儿家本性,倒是我疏忽了。”
“倘若当真是这样,事情也好办。”郑葭道,“女帝本就不同男帝,太早大婚,也与孕育子嗣不宜。不如请老娘娘下旨,大婚人选暂且推到三年之后再议。等日后陛下年纪再长些,识得儿女情长滋味,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这有什么难的?”太后回想皇帝在宫里的日常举动,越想越确信不疑,“我原本也想把婚期往后推些时日,待皇帝身子长成再行礼。如今索性直接问问皇帝,倘若当真为这个缘故,这么办就是了。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我替皇帝做个主,阁臣们也不该再说什么才是。”
她午后便亲自去清和殿,这一日沐休,皇帝令人把阁臣们的谏书挑拣到一处,正在一份份翻看,听人禀报,忙起身相迎:“母后怎么亲自来了?”
奏章堆满了整张书案,太后看着叹了口气:“听阁臣们说,皇帝要学太祖皇帝?”
“儿怎么比得了太祖皇帝?”皇帝道,“太祖皇帝立后,谏书一日就收了半柜子,这一点儿比不了;太祖皇帝下旨意内阁不办,礼部却有人敢接旨办差,这一点儿也比不了。”
这话语气虽然平静,内里沟壑却让人心惊,太后仔细想了想,心思反而更确定了些:“都说天子金口玉言,可有的时候金口玉言也说了不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帝若有喜欢的人,不妨带来给我瞧瞧,倘若真是好的,我与皇帝做主。”
皇帝想了想:“儿并无心仪之人,儿只是奇怪,太祖皇帝可以立后,为何儿连议礼都做不得?”
这话说得依旧是一团怨气,太后却彻底松了一口气。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亲政收权是常有事,皇帝突发奇想,以此事入手,也是情理之中。然而这样与政局相关,自己却不好相劝了,便又寻了郑葭来私下劝解皇帝。
郑葭在朝议上并不发言,仿佛一心置身事外,皇帝本以为鸾仪司与阁臣们一样,听了提议并不喜悦,反而仔细审视郑葭:“是你与母后提议,把大婚推到三年之后?”
“臣确是如此提议。”郑葭依旧不慌不忙,“只是个中理由,却不尽然。臣侍奉陛下理政,知道圣虑周详深远,非常人能及,想必陛下于大婚一事也是自有主张,那些话,只好与太后这样的忠厚人说。”
“那你在朕面前,又想说些什么?”
“请陛下先为臣解惑。”郑葭微微一笑,“太祖皇帝英才伟略,只为后宫诸子相争,身遭不测——陛下是一时儿女欢愉,还是当真要学太祖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这话与阁臣们的谏言如出一辙,皇帝蹙了蹙眉,并不直接回答:“是儿女欢愉如何,学太祖皇帝又如何?”
“仁宗皇帝皇夫早亡,后来为薛侍君所惑,相识三月即册为皇夫。薛侍君性情浅薄浮躁,仁宗皇帝不过一年便相看两厌,只顾忌身后名声,不曾废黜,晚年常暗自生恨,常与侍臣道:‘此朕少年事,实累朕一世也’。夫妻同体,非寻常妃嫔册封可比,一时欢愉,如过眼云烟,大婚推到三年之后,与现在也没什么妨碍,陛下何苦急于一时,为眼前之欢致一生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