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这些细细的间隙看清对面的男人到底是什么神色。
“麻仓大人,这些场面话就省去吧……若在几年前,本宫或许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阴阳师都应该替本宫鞠躬尽瘁,如今,若不是陛下开口,还会有谁愿意沾手本宫的事?即使是陛下……在雪妹妹因寻找龙神神子而提起麻仓大人之前,陛下也不曾考虑过要换一位阴阳师来保护本宫……宫中情爱,原本如此……抱歉,本宫不应在麻仓大人面前提起这些。本宫只是想说……本宫与麻仓大人唯一的羁绊便是雪妹妹了吧——麻仓大人也无需急于避嫌。雪妹妹会在这样的时候想到麻仓大人,而麻仓大人也愿意出手,你们之间确实有着与权势名利无关的坚固信任,这样的情谊,若是被无关的言语而影响,那就太过可惜了。本宫只有一句提醒能作为感谢……”
麻仓叶王十分清楚大内宫廷之内的规矩和禁忌,先前定子中宫的那些自怨自艾他只当没听到,直到这时才开口应道:“中宫请讲。”
定子中宫欲言又止,眉头慢慢皱起。
麻仓叶王听到定子中宫的心声,不由得挑起了眉。
(雪妹妹这样为我奔走,着实令人揪心。我既喜悦于妹妹的关心,又羡慕着她的自由,与此同时,我更加深切地为这样可爱的妹妹感到沉重的担忧。)
(无论多么宠爱,一旦扯上权力,藤原氏的当权者就会露出另一张面孔了。)
(为了藤原氏的荣耀、为了藤原氏的权力,藤原家的女儿有着必须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就如同我当年身不由己地入宫,亦如同彰子今年着裳之后便会以女御的身份入宫,总有一天,藤原道长会令彰子成为中宫,到那时候,“定子”是否还能存活呢?即使活着,又有谁会记得呢?)
(藤原道长捧在手心的女儿彰子尚且如此,如今他这样宠爱的雪姬又能自由到几时?)
(可恨我现在只是个落魄的中宫,不能给她什么庇佑,说不定反而会连累她,就连今次的诅咒亦是……我若是死了,或许对她会更好吧?可是……若是死了,就再也不能见到雪妹妹了……多么的……不甘愿啊……)
有些惊讶啊……
这位中宫竟然真的诚心诚意地为江雪感到忧心,明知道此刻她唯一可信赖可依赖的或许就只剩下“藤原雪姬”了,却没有利用“藤原雪姬”的想法,反而一心一意地为“藤原雪姬”忧虑筹谋……
明明那么的害怕又不甘心,可是,在中宫心底叫喊着“不想死”的时候,更加热烈的想法却是对妹妹的担忧,与几年前心中只有权势的那位中宫相比,真是判若两人。
定子中宫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缓缓说道:“麻仓大人,我知道你不在意权势,雪妹妹也不在意这些,可是,只要雪妹妹还冠着‘藤原’的姓氏一天,她就不可能摆脱藤原氏的影响,莫说是朋友,哪怕只是她见过两三次的人,都必定会被藤原家反复调查……倘若藤原家认为‘不合适’的话,友人也好、情人也好,全都会从她能接触的世界中消失无踪。如果您珍惜这一份情谊的话,您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麻仓叶王一言不发,凭借着灵视听着中宫的心声,竟不知该笑还是该同情一下他新近承认的友人。
(藤原家没有出身低微的朋友,更不会有出身低微的女婿——即使雪姬能够从入宫的命运逃离,等到约定婚姻的时候,她依然只能在藤原家给出的范围中选择。)
定子中宫的声音低了下去,语调中包含着无奈和自伤。
“您可以当做没听见,这不过是一个可悲的女人和姐姐对妹妹的些许期望而已……”
(多么希望我的妹妹雪姬可以不必重复我的宿命,期望我的妹妹雪姬不必一个人去对抗藤原氏那样的庞然大物。否则的话……太过沉重,也太可怜、太无奈了……)
定子中宫突然停下了这个话题,重新摆出了后宫之主应有的威仪。
“失礼了。明日未时,本宫会命人打开偏门,麻仓大人可由偏门进入。”
麻仓叶王由始至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分毫不为所动,听到命令之后才恭顺地应声,随后起身告辞。
“谨遵中宫命令。中宫的忠告,下官铭记于心。恭祝中宫早日康复。”
定子中宫叹了口气,轻声送客。
“麻仓大人慢行。”
清少纳言将麻仓叶王送到了宫门处,送上一份谢礼。
麻仓叶王并不推辞,收下了中宫的赐物回到阴阳寮,路上想到中宫的忠告,他不禁勾起了嘴角。
藤原家的朋友?
他并非“藤原家的女儿”的朋友,只是“江雪”的朋友而已。
只要她没有收回手,他就不会因任何原因而率先背离这一份情谊和信赖。
至于藤原家的看法和随之而来的麻烦……
他不贪恋权势,但是,如果他想要珍惜的存在必须需要用权势和地位作为前提才能握住,那么,他也不会刻意地回避。
不想沾染麻烦,只是因为不值得。
如果他认为“值得”的话,那么,再大的麻烦也不是什么难题。
他曾说过,官职愈高,麻烦愈多,生性懒散,现在这样便好。
那时候,江雪十分肯定地戳穿了他的谎言,她说,如果是怕麻烦的话,他应该坚决拒绝“她”这桩麻烦事,在出云的时候,他就完全可以不必理会她。
当时两人并未深谈,可是,那时候江雪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