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吉贞,被这队武将护卫着,到夏宫古寺上来的时候,一路的寒风凄雨,早浇得他醉意醒了大半。那兵士看不惯他的疏狂,有意将他裹挟在马队的中间,一路上,泥浆飞溅,马臭扑鼻,只颠得他五脏六腑七荤八素。就那马背上,便狂吐了几回。
到了古寺外,内监见着,捏了鼻打量了几眼。回身去通报时,被这高处的寒风一激,林吉贞的酒意,完全醒了。
神宗,在殿里百无聊赖的翻卷了一遍经书。这时候,看看又近黄昏,困意倒是上来了。正倦着,内监来报,林吉贞到了。
便唤上来。
林吉贞,一身污泥浊水,只好在那庙门上那洗钵池旁边的一眼深井里,汲了数桶冰凉的井水,从头到脚淋下。可怜这早春的夏宫,原本便与隆冬时候的严寒,并无二致。只冻得他面色乌青,瑟瑟发抖。
神宗见到这浑身落汤鸡一样的士子时,也是紧着眉头,有些不悦。
“爱卿如何这般污泥浊水。”
“回禀陛下,为君之臣,便是为帝国,涤荡这天下的污泥浊水。”
“哦!”神宗,一时大感兴致。
“臣今日这般污泥浊水,是提醒臣,日后不可居于污浊之中,必以高志,玉宇澄清。却臣为君之臣,君乃臣之君。臣可污浊,万世之圣主,百姓之敬仰,不可污浊。”
“来,赐座……”
当日,神宗皇帝与林吉贞之间,谈了很多,也谈到很晚。陛下体恤臣僚,特意赐了一领衣裘给林吉贞,还一同用了御膳。而后,林吉贞,便下山了。
数日之后,礼部的皇榜出来,林吉贞果然高中状元,而后,回到京都,完成一应典仪,登门拜谢各位尊长后。便带着他那个一瘸一拐的孩子,往夏宫里来。朝廷上,一时赫赫扬扬的新科状元,就这样离开了大盛国的政治中心,消失于人们的视野。而后,等他再次出现时,朝廷的风波,开始变得那样的激荡,那样的恢弘,也是,那样的残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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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宗在决定林吉贞出任十七皇子的讲师以后,心思,又偏于武学上来。
大盛国虽然以武立国,但在皇家,武学,终是末途,就算教习,也只限于弓马的武艺。
原因无他,高深的武学,总与缥缈之道牵扯甚广,一个优秀的驾驭者,不能常在感性与飘忽的世界里立足。统御天下,需要的是严谨,更是无时无刻的理智与基于现实利益均衡的世俗考量。而非一时心怀慈悲,便以天下为善,一时果决手腕,又以天下为恶。
是而,大盛的皇族,年少不习武学,只习武艺。一字之差,天壤之别。而现在,神宗,一心想要这位皇子成为他今生最可依托志向的皇子。便也在这方面,有所思考。
可也凑巧,翌日,沧澜古寺的结束,天空也放晴起来。
神宗早早的起来,一是按仙师的导引,日常引这初生之气,涵养洗涤五脏之气。一则,他听闻大后,各处僧众,便有登坛**,很是想要听上一听。这便,换了民间的装束,到那大殿的庭前来,站在一处偏檐下。
此时登坛的是一位枯瘦的和尚,身材干瘪,可却目露精光,面带怒色,步伐不急也不缓,却虎虎生风,每一步皆隐有雷霆之意。
只见这和尚,登台后,并不如他人般,口灿莲花,滔滔不绝,反而是缄口不语。未几时,下面早已哄哄然。
那和尚,却不为所动,铁青着脸,走下坛来。
到庭上的一处石壁前站定了。那石是荒山顽石,横竖竖丈方圆,端的扩大,又青皮铁肉,坚硬得厉害。在昨夜的雨水冲刷下,此时,迎着霞光,竟还反着光芒,可见清滑。
这枯瘦和尚,在石前回身,对着众人,起手一个佛手印,那手印代表的是直指心见的意思。
躬身而起,众人尚未看清他如何动作,只见那光滑的石壁上,一道灰色的淡影,往来飘忽。而那和尚却早不见了踪影。
约有碗茶的功夫,那道淡影又才渐渐凝重下来,而后众人再次看得清晰时。只见那和尚,还是原来处站着,那手印也依然还捏在手间。青石上并无些许变化。正犹疑间,和尚轻轻开口,低诵了一句佛门真言。随着他这声佛号,那巨大青石,簌簌竟落下多少尘粉来。
一时间,尘埃落地,只见那青石上,一个金刚,神情清绝,怒目圆睁,傲然的负了手,衣袂怡然,迎风挺立。那目光,恰好迎着东边初生的朝阳,一副直上苍穹的浑然睥睨呼之欲出,
金刚身后,还刻画了一副广袤的山水图形,波澜广阔,群山争雄,却是烟霞低飞,万物宁谧,落的是荜清浊世的意旨……
众人早看得呆了,直等到那和尚转身离去时,这才惊觉着呼出声来,一齐道了善言。
神宗,又何曾见过这般人物,立时请了四十一弟子僧来,一一问了。
原来,这和尚,早先是个武学奇才,因为入了至道,证悟佛法广袤,又恰恰合了自身功法,便索性投入门中。只是这人太过醉心于武道之中,俗家之前的种种,却是全忘了,不曾记得出处。便唤着行痴。
众人虽感惋惜,但他自不觉得,又一发印证于大空无碍之境,便再不理会。可说,如论武学之道,此人当是佛门第一。
这间,因为隐隐然感到有望突破九品之境,步入宗师上来,便游历在此,见着夏宫这一处精致旷达,也才留居山间,在沧澜古寺上,挂了监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