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庙里的沙弥,总以为我有私吞。但我师前言尚在,倒也不曾一时反目。又因各处善堂上得了银两,一发感念,官府里,也表彰了一回,倒也少了许多是非。只是,那庙里是在不得了。索性依了我师的意思,还俗归家去。
我在庙中,也曾听得那善男信女,时有提及故土,而后,又见着几个乡人,家中诸般,其实也多知道些,只是不好罢了。每逢庙里给了香火钱,也总是托人带去奉给高堂,少少添些盐粮。
我父这几年来,越发老去,身上不曾利索,小本的来往,也因多灾多匪,早就断了,就那几处薄田,一家总是入不敷出。
我还俗以后,自是归去,用我师接济的银钱,在本街上,盘得两三处铺面,全数交由家父打理。这一时,我父对我早已另眼相待。
一时,家境回环,也依了母意,娶了一房妻子。
而后,有三四年的好活,我母到底病重西去。次一年,我那一房妻子,终因难产,母子皆逝。
彼时,我便感悟到世间诸事犹如春花秋月,变幻无常,唯我大道,光明至净,犹有解脱之法。
我父一发不改好赌的心性,加之几个兄弟,也是好吃懒做,作恶乡间。虽则有那两三铺面的弥补,总不及他们的挥霍。我便又回这州上来,在一善家的商行上,谋些事做。
不出一年,果然事发,我父极为疼惜的两子,在外间闯了人命官司,连累家中。老父也因此下了大狱,家中所有,一时被抄得干净了。
只因我早已外处自谋,也因这善家掌柜多有打点,终于是脱了干系,得一干净。
自我父下狱后,日渐委顿,只我一人,日日往来给他送养粥汤。此时,我与老父,时时相坐于狱中,两间并无言语。他在病中时,一发心绪多思,自默然泪下。悔悟之念,已浮在面容。
那一时,我恰也突然悟得,原来,我师先不肯剃度我,后又离我而去,让我归家。是早已窥知我心中块垒未消,终是心结所在,便是有日,于佛法上,有所慧悟,也到底,恐见不真切,不能通透。索性,让我还到这尘世中来。一发彻底断了。
那一日,我见着我父苍然泪下之时,便知机缘到了。
未上半年,我那两个兄弟,自是被判发配边州。一时上路,我拜别回来时,家父已大不行了。
勉强又拖了几日,他终是杳杳西去,得了无穷的解脱。
收敛了老父,自为他做了一番超脱。便踏步往这天下里来。
果然是机缘如此,尚未到得天都,只在肴州的地界,已闻得我师道场所在。便欣然而去。
我师接着时,只言。‘善哉,善哉。大师父,今日可算入我门来了。’
而后数十年,尽心跟随我师,周游天下,尽悟广法。
陛下青平三年,我师终于承蒙佛主召唤,修得正果,西天上去了。彼时,正好游历之间,承蒙主寺的融圆大师襄助,开了道场。我师仙驾以后,应这方信众之邀,便也登坛**。
随后,融圆大师也相继西归,众寺僧,倒将这主寺的位置,让与我坐了。彼时,年岁也高,腿脚上多有不便了,便索性安然于此地,尽余生,诚心供奉佛主而已。”
神宗,听得他这番曲折,倒也不由一时感叹惊奇。这番话语说完,早到了午颂的时辰,原来,这一日的仪典,是大相赞,一日里,白昼需要上中下三场,夜里还有一头一尾两场,甚是忙碌。
那四十一弟子僧,在驾前告罪,又请了恩旨,自是去大殿诵佛去了。
这时,天空上却下起了急雨来。高山危崖,坡急路陡。侍卫们哪里敢这时候,冒险着回去,只得请神宗在此间歇上一歇。
这神宗便自个在偏殿,用些素食,横卧在榻上睡了。可是,这寥落山中,一时突然静谧得寂寥。越发使得人,消了睡意。
神宗,就这般横卧着,半睡半醒之间,眯着眼。
堂上的那鎏金香炉里,燃的沉香,一时间袅袅娜娜的起来。半空中,也不曾散掉。
那是一只并蒂莲花形制的阔香炉,香线起来时,是两股儿臂大小的青烟。一时间,缠缠绕绕,忽弱忽强的腾起。煞是好看。
屋外的雨,正飘洒着。诸多时间过去,却也不能辩去了多久。
屋内卧榻上,神宗皇帝,却突然龙眼惊惧,在那榻上坐起身来。
原来,在这当口上,就在他迷迷糊糊之间,眼中心上,看着的那两股青烟,却是两条螣蛇缠绕。瑞彩飞鳞,同向青天抢去。
这般惊诧,早已警醒着一些别的事了。
却说当日,神宗虽然叱咤了十七皇子,但回身一想。也甚觉得这孩子,骨子里很有杀伐的血性。只是,他一时是不愿在自己的儿子跟前承认自己的不足;一时,也到底不想这孩子,小小年纪,太过锋芒毕露,招致无妄灾祸。
这一日,听了这老僧的一番言语,到借此想起自己的十七皇子来。便越发觉得,此子,恐是而后皇权收束的关键也说不清的。待得梦中见着这腾烟如龙,大开大合间,另有指意的时候,更是心中相生。一时间,诸般安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