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冷雨里,他独自坐着,思绪如飞。父亲、母亲、祖父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在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可出现最多的却是那个背琴含笑的中年身影。
是啊,相识十年,自己甚至连他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口口声声叫着师傅,却连他是一个怎样的人都不了解。什么君子不强人所难,现在想来真真是个笑话。
探手去拿桌上的酒,却发现壶中早已空空“小二,再来壶酒。”痴痴得望着那满桌狼藉,龙煌嘴角牵动,谁能想到堂堂龙威候府的大公子会在这么一家洛水边的清冷小酒馆中独自买醉。
小二哥很快便拎着一壶酒来到了他的身边“客官,您这已经是第十壶了。竹叶青虽好,可多喝也易伤身啊。”小二哥好心得提醒着他,他却似充耳不闻,接过他递来的酒壶,继续饮起来。
小二无奈,轻轻摇头叹息转身离去。
“我敬你如师,视你为知己,可你为何要般待我。”
不远处,酒馆外,一条静谥的围廊旁倚坐着一个青衣少女,她摘弄着手中的花瓣,向河中弹丢。那本柔软的花瓣在她手中,却好似飞镖暗器一般,轻松便能弹出老远,射入水中,荡起片片涟漪。不时,她也会回头看向酒馆中自斟自饮的少年,微微叹息。
自从来到东都,他便一直如此。师姐重伤还未痊愈,便自行回返芳华谷中修养,而她却留在了他的身边。
师姐走前曾知会过她,不日便会有人前来探寻他俩,届时一切都会明了,他二人只需在这洛河边上等待即可。
“客官,我们小店也是小本经营,您这一转眼喝了十数壶上好的竹叶青,此时却道没有银两,这……”
就在慕子言出神之际,酒馆中传来掌柜幽怨无比的声音。
而他对面则是一脸木然,神情痴呆的龙煌。
慕子言无奈摇了摇头,这龙煌虽是贵族出身,可却习惯轻衣简行,身边向来不会携带过多的财帛。这些天,他流连酒馆,身上值钱的东西早便抵了换酒,此时想来是再没什么可以押出去的了。
“诺,这给你。”说话间,一扬手将随身佩剑抛到了掌柜的手中“拿去当铺当了,再换些酒来。”
看着镶金嵌玉的剑鞘,一时间掌柜有些不知所措。
“你疯啦。”慕子言一步上前劈手夺过宝剑怒道“这是你龙家的家传宝剑,你就这样拿来换酒,你能不能清醒些。”
龙煌醉眼朦胧,从他脸上的弧度来看应该是在笑,可眼眸里却是没有半分的笑意,有的只是哀伤与悲凉“我就是太清醒了。”指了指慕子言怀中的剑“它~杀不了荒芜的主人。我~也杀不了~杀不了那剑胆琴心。与其令它一世蒙羞,不若此刻卖了换酒。”说完再度探手去拿桌旁的酒壶。
“够了。”慕子言怒喝一声,一把将酒壶拍落在地,脆响回荡在空旷的酒馆里,掌柜的和店小二在一旁怔怔得看着这两人,却丝毫不敢出声。
龙煌低着头,没有看她,声音低迷“若是喜欢,剑你便留着吧。还凡请帮我结了酒钱。”
不知为何,她的眼眶中竟感觉热热的,微微扬起头,不让那液体流出,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甩手抛给掌柜“给他拿酒,有多少拿多少。你不敢活着去为家人报仇,却敢醉死洛水河边。真是大英雄,大豪杰。”
看着依旧没有抬头的龙煌,慕子言凝住哽咽,微微吸气。
“成与败,十煌龙影,引正气而行。
生与灭,只在树下,倚繁花静听。
是与非,皆在我心,独酌到天明,
扬剑指,长空自有,应者如雷霆。”
这是他们初次见面时,龙煌吟唱的歌谣,壮怀激烈,荡气回肠,可此时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竟沦落到这般模样。
听着听着,笑声自龙煌低垂的头颅下传出。笑的很浅,却又带着明显的哽咽,他不说话就那样自顾自得笑着。
慕子言没有说话,眼角已有泪花闪动,就那般静静得坐在他身前凝视着这个全身颤抖的少年。
小二拎着两壶新烧的竹叶青,默默得站在桌前,却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份寂静。
许久,慕子言接过小二哥手中的酒壶“若是要醉,那便彻彻底底得醉上一次。明朝醒来,做最清醒的自己。是醉是醒都不可怕,可若半梦半醒,荒废一生,这才是罔顾了你那些九泉之下的亲人。”说罢扬起酒壶痛饮一口,喝得急了,不由呛咳了几声“别叫人看轻了你。”
看着脸色潮红,目光坚定的慕子言。龙煌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是那么的多余,接过酒壶自顾自喝了起来。
推杯换盏,两人竟是足足喝了一宿。桌上地上到处是酒壶酒坛。酒楼老板,小儿看着这两呼呼大睡的酒客,不由暗自叹息,连吩咐小二去封些新酒入窑中埋下,这一夜可几乎搬空了他半年的窑藏,好在姑娘给的那锭银子倒是足量。
醒来时,已经是正午。环顾四周,依旧是那么冷冷清清。这洛水河边自来是少有人来,最多也便是行商游侠路过时歇脚片刻。
看了看依旧伏于桌上一动不动的少女,龙煌不禁笑了笑,明明不善酒力,却陪着他活活喝了一宿,想来这宿醉是不好受的罢。
脑海中不断得回响起她的话‘别叫人看轻了你。’
是啊,家族被屠,世代忠良却蒙上了刺王嗜主的罪名,这叫他如何能够甘心,若是自己就这般放任其湮灭于滚滚红尘之中,那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