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的祖师爷亦了如指掌。”老翁抚须悠悠道。
提及祖师爷,李堂道长的腰杆子不自觉挺得笔直,敬重之情由心而发,兴味盎然对老翁说:“我虽师承茅山,祖师爷却是一介不慕英名的闲散游方,自通术法,无师无门,并非茅山道士,亦无甚名号,鲜少有人听闻。因其道术类门茅山,代代传承下来便逐渐归于茅山一支。但瞧古墓下的九阶雷池阵与正统茅山术虽如出一辙,相较下却邪戾非凡,正是出自我那神秘的祖师爷之手。你不仅知道蟠螭琉纹印,还说了解祖师爷,我不禁又要问了,老头,你谁啊?”
户绾静静打量着老翁,他超脱不凡的神韵越发令户绾觉得眼熟。她微微蹙着眉,仔细回想着似曾相识之感的由来,像一个打不出的喷嚏,有时觉得答案呼之欲出了,转瞬又踪迹全无。
老翁的朗朗笑声回荡在萧索的寝殿里,显得格格不入。他随手将拂尘搁置于棺椁上,自袖口掏出三粒黑色丹药递给百里弥音,和颜悦色道:“尔等先将此丹服下。”
仨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老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想置人于死地,老翁大可不必多此一举,任由仨人饥渴交迫困在地宫里自生自灭便是。他非但与仨人谈笑风生,还透露出放仨人出墓的想法,不似怀揣着不良意图。户绾思及此,率先取了一粒丹药,置于鼻尖顿了顿,不着痕迹轻嗅一番才张口吞下,随即眼神示意百里弥音和李堂道长。
户绾素来聪慧,又通识药材精擅药理,见她不假思索吃下丹药,李堂道长遂安心跟着服用。而百里弥音倒没李堂道长想得多,只要户绾让她吃,她便吃,不犹疑,哪怕是毒药。
“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怎会在古墓里,一五一十招了罢。”李堂道长一屁股坐上棺椁,盘起双腿傍在老翁身侧,紧盯着他嘀咕道:“谁知道你是不是和百里南一样觊觎金丹卷呐。”
老翁也不恼失礼的李堂道长,正了正神色,徐徐向仨人道出他的身份。
同为三身族后裔,老翁与百里棺阵中的族人均是无量寿之身。七百多年前,三身族长老为保护为数无多的族人免遭长生引起的厄运,毅然决定易姓百里,封存金丹卷,不惜自戕用其陪葬,让后世回归凡体寿元。苍塞冰天雪地不宜凿墓安葬,氏族长老一心荫泽后世,遂遗命老翁寻一处藏风聚气的宝地,才千里迢迢自苍塞一路寻至地势得天独厚的歃月凼开山为墓。为向后世隐藏无元量寿的秘密,族内二十八位龟鹤遐寿之人纷纷跟随长老谢世,甘愿以身养蛊,抵守古墓。唯独留下精通堪舆专擅茅山法道术的老翁亲手布下九阶雷池阵法,自此便成了守墓人。
至于收徒,那是后话。原禀着消磨时光的初衷,偶尔离开古墓四处游历,竟阴差阳错收了徒。老翁心想,若能培养出另一股力量协同百里氏族共同守护古墓岂不是如虎添翼,如此一来,他亦可高枕无忧,不问世事。数百年来,百里氏族与门下徒孙尽忠职守,歃月凼相安无事。他虽心系苍塞,却鲜少回去,与百里弥音冰巅之上的一面之缘,说起来确实是她福泽深厚了。
仨人闻言惊愕不已,难以相信眼前的老翁竟是活了几百年的三身族人,是百里弥音的先祖,是李堂道长的祖师爷。户绾猝然惊醒,忽然想起血蜘蛛巢穴上的墓道壁画,画中手持凿锤气宇不凡的长者神似老翁,怪不得此前觉得他甚为眼熟。
“此棺椁的尺寸不同寻常,里头躺着的可是自戕的长老?”百里弥音自震惊中回过神,木然望着眼前的棺椁陷入沉思。面对如此身份的老翁,心里竟也不起波澜。
反观一边的李堂道长却面色窘然,为方才的冒犯感到难堪,讪讪从棺椁上滑下来,毕恭毕敬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户绾见状忍俊不禁,忍不住揶揄道:“道长方才与你的祖师爷平起平坐,可觉幸甚至哉?”
李堂道长狠狠剜了眼户绾,心虚道:“正所谓不知者不怪也,祖师爷恢宏大度,旷达不羁,又岂会拘泥于小节。”
“不错,正是长老。”老翁未理会李堂道长的恭维,微不可闻叹了声,接着道:“他躺太久了,也该让他出来舒活舒活筋骨了。”
“祖师爷,你这话是何意啊,听着怪瘆人的。”
“前辈有意让我们出墓,可古墓断龙石已下,想必另外的出口便在棺椁内。此前道长和阿音均听到棺椁内有流水声,故而前辈才让我们服食闭气效用的丹药,也就是俗称的假死药,可令气血短滞,心跳舒缓,呼吸延弱。”户绾眼里溢满感激,她服药之际便知老翁的用意,他是担心仨人在湍急的地下河中溺水身亡。既然出口在棺椁内,惊扰长老的遗骸便在所难免。
老翁扬起嘴角端详着户绾,赞许道:“姑娘敏慧聪颖,一尝便知是何丹药,必然精通医经药理,年纪轻轻有如此造诣,着实令老夫刮目相看。”
“前辈抬看了。”户绾谦逊道:“晚辈不过略知一二,论医药造诣还得是百里氏族的先祖,竟能研制出世人梦寐以求的长生药方。金丹卷虽是祸根,无疑也是撼世宝藏。我原只当不死金丹为笑谈,入了古墓才全然颠覆了我的认知,方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前辈不正是活生生的例证吗。”
“我活了千年,看尽世事变迁,烽火乱世也好,太平盛世也罢,都如过眼云烟。活得久了,对人情冷暖无动于衷,对山河湖海兴味索然,时间于我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