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自言自语,随意同你讲讲我都做了些什么。这个六月里我将离开德国,去英国续念一年舍本中学,再入大学。德国与英国签了许多条约,柏林物价却仍未见得有好转。从前十分想成为一位顾维钧先生一般的人物,近两年来却似乎对剑桥大学文学系颇为觊觎。若是让父亲知晓我在德国,中文却日益精进,怕是会登报昭告全国上下:他要将我这不孝子逐出家门罢?
也不知你笑了没。
最近去了巴伐利亚,在一户农场人家借宿。这处牛乳香浓倒是惊人,某日喝起,便想到:不知你在姑母家中是否也会像欧洲人家的小姐一般每日清晨非得有一杯牛乳?心底竟觉十分可爱。
此间数语,也不知你能阅的到否。
窗外春光甚好,不如常出门走一走。
书不尽意,
顺颂春安。
言桑
26. 04
民国十四年于慕尼黑
第二页附了一首诗,也是楚望上一世曾背诵过的。只不过如今拿在手里的是手写稿,上面用德文、英文和中文分别誊写了一次,每一种语言每一种字体都十分工整好看。
最后是一张照片:巴伐利亚洲的蓝天白云下,他和一群德国男孩穿着工装裤,在牧场给奶牛嬉闹着挤奶。虽然黑白照看不出色彩,这张崭新的旧照片却十分有质感。
楚望小心的抚摸了一下照片上的小人脸,便快速将信收起来,揣进背包的最里层。
——
车上众人先是聊着天,尔后便都在太阳底下晃悠悠的睡过去了。也不知过了有没有两小时,汽车在一家浅水湾饭店门外停了下来。
车停稳,太太便带着她们从饭店里走出来,去沙滩上租了个凉棚。峡湾似的浅水湾,背后靠着山,山下坐落着饭店,那沙滩峡湾上吹着阵阵的风,一会儿腥湿,一会儿清凉。
沙滩上红男绿女嘈杂的说着话,小小峡湾里仿佛装下了全世界的所有语种。林楚望躺在椅子上惬意的喝着果汁,看面前各色妖魔鬼怪来回穿梭着。允焉和真真都想像沙滩上的白人一样晒晒太阳,楚望却是不愿意去的。如今日头正毒,没个防护措施也怕是会晒脱皮,便劝两人晚些再去。无奈她在两位姐姐心中向来没什么发言权,她们置若罔闻,径自往那浅滩上去了。
这暑日的沙滩上本就很容易中暑,何况两个娇生惯养的小女孩。因为时常有人中暑,此时饭店中也常备着解暑薄荷姜汤给客人。林大太太给这沙滩上的热气烘得困乏,而林楚望本就不太喜欢沙滩上将人烘得像腊肠般的湿风,便自告奋勇的折回饭店去给众人取解暑汤来喝。
因建在山腰上,所以浅水湾饭店总是三步一个台阶,楼层与楼层错落着。时不时在一个台阶下,便能见着不远处客房阳台上的男女房客在阴影中拥吻。蝶儿见着了,总觉得有碍观瞻,便带她匆匆拾阶而上进到饭店里。到晚间时,饭店中央的桌椅会移开,布置成舞厅的模样。午餐时间已过,仆欧们已将舞池收拾打扫出来留待夜间使用。吃饭的人是很少了,饭店里却有一群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在追逐打闹,似乎是暑假中来沙滩上游玩的香港大学学生。
那群男男女女的大学生在饭店里打成一团,来回扑腾着。林楚望跟在蝶儿身边小心躲避,还是被一男一女撞得一个趔趄,那女孩子手中一沓白色传单模样的东西登时也撒落一地。
蝶儿护着林楚望,气得冲那两人骂道:“也不知多大的人了,在外头也没个规矩。”
两人十分不好意思的冲蝶儿与林楚望道着歉,一边手忙脚乱的去拾那一地的传单。林楚望和蝶儿被传单包围了,总也不好踩在那堆洁白传单上走人,也只好低下头来帮两人一张张拾。
楚望低头捡东西时,晃眼间看到上面的广告内容,突然便愣神了。
上面是一篇港大自然科学期刊出版社的招聘启事,上面写了九个大字:诚聘科学论文审稿人。
学历学士及以上,须知如何纯熟使用英文学术句法,熟悉学术论文中拉丁文的使用。
工作地点无要求,可留地址,将待改论文寄至审稿人家中,改好后再邮寄至香港大学理学院出版社收件箱。
最后须通过面试,面试时请附带学位证、个人论文著作发表与审稿作品。薪资按论文字数计,面议。
楚望的眼睛在“薪资”那两个字上移不开了,蝶儿叫了她几次,她才回过神来,迟疑的将那叠广告还给女大学生。
那位女大学生接过传单,大约是还为刚才撞人事件觉得不好意思似的,多嘴的笑着解释道:“最近闹罢工,审稿人走了好几个。出版社创建伊始,不舍得停刊,上海广州遍寻不到审稿人,急的不行了,这才让我们来浅水湾看看有没有归国华侨和白人肯做审稿人。”
楚望按捺住心中的振奋,小心翼翼的问:“我倒是认识一位能做审稿人的,请问能否给我一份广告?我回去问问她肯不肯。”
女学生自然高兴,递了一份广告给她,还不住解释道:“如果她肯的话,可以直接打这个电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