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说:“可是我是谁?假如当初没有婚约在,我与你再好不过是稍有一点交情在的世家兄妹,甚至一辈子各自婚姻嫁娶,说不上几句话。这两年我们之间的交集,无非就是几封书信罢了。世上有那么多与你交情更甚的人,我凭什么值得你托付全部信任?”
“可是……”他有些难以相信,“你就是你啊,十五岁起,我就知道要与我携手一生的人。”
“你了解我么?假如我真的如旁人所说与别的人有什么不清不白的事,但我此刻欺骗你。你要怎么自处?”讲到激动处,她整个人嘴唇都有些发干。抿了抿,她说,“斯先生,请再好好想一想。”
见他沉默的立在那里,她又说,“请回吧。”
他愣愣点点头,有些失魂落魄的掉头要走。
看到那个背影,突然又有些于心不忍,两步上前叫住他,“斯先生。”
他回头来盯着她。
话到嘴边,她只能说,“今天太晚了。改天白天若你再来,请一定到楼上坐一坐。”
他勉强笑了笑,点点头,掉头便走。
她盯着那个背影远远看了好久。
他没变,仍旧是那个少年,丝毫不曾更改。
可是在她眼里,却将他一生阅尽。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认定一人至死不改的;无数人愿意为他生为他死的,不被理解的,孤独的,求人理解的;失意的落魄的,颠沛的痴狂的;哭泣的狂笑的……
在西伯利亚的漫漫雪夜里终于卧轨自杀的。
陨落的。
而今他仍在笑,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都还来得及。
——
秉烛往楼上去,穿堂风本就有些大,烛台突然的灭了。立在二楼却已能感受到点灯光,往上一望,三楼有人敞开大门,里头洋油灯光敞了出来,从高处流淌了下来;就这么爬着台阶倒也不吃力。
近了三层,竟是谢择益立在门外,手里执着支洋油灯。
她说:“多谢你。”
谢择益却说:“没事,原是因我一人呆着时易怕黑多一些,也不是专诚为你。”
虽是为她开脱,这么一讲,进了屋后,她反倒更愧疚了。屋里一应拾掇得赶紧整洁,和他走时没多大区别。
原以为谢择益会随意问两句楼下的事,没想他一句也没多嘴。等她进了屋去,合拢门便要离开。她却下意识伸手去挡门,两人一内一外,隔着一条容一人通过的门缝,都愣住了。
谢择益道:“怎么?”
为什么你人这么好?
她其实很想问一问,但又觉得像是年轻女孩子仗着有一点姿色就沾沾自喜似的。他对她似乎是有点好感的,能感觉到;也许也是因为葛太太托付过,格外留心了些,但有一点好太过了。
无功不受禄。这样受着,总不太踏实。
能回报什么呢?他好像什么都不缺。
一边想着,隔着门缝,就这么目光游离的停在谢择益脸上。
里头有光,他手里也有支洋油灯。她仰着脑袋,眼里影影瞳瞳的将他映了出来,眼神又有些失焦。若不是一早知道她时常不知为什么事就走了神,便也要以为是在向他索吻一般。
他强忍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拳头死死抵着门框。
脸上仍旧淡淡笑道:“还有一条,想听吗?”
“什么?”眼睛又亮了些。
“怕你。”
她回想了一下,突然发现他似乎在变着法子骂她是狗,瞬间隔着门缝要一脚踹出去。哪知谢择益眼疾手快,飞也似的将门合拢。她一脚踢门上,砰的一声,痛得整个人弯下腰去。
隔着门也能听到谢择益在外头笑。
笑了会儿,似乎心里过意不去,小声问:“疼么?”
她气得不行:“你试试?”
那头又笑了一声。旋即叩响门,说,“记得将门窗锁好。”
她应了声,“知道了。”
她又在门口等了阵,外头却没动静了。
谢择益下楼去开车,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全是汗。福开森路悠长黑暗的楼道仿佛真的容易让人失去自制力,在看到那个明亮的眼神时,几乎便要克制不住将她从屋里拽出来将她压在门板上吻到喘不过气。
怎么不怕她?
在她面前,竟不知道自己原本就是个登徒子。
——
虽说请言桑“改日白天再来”,她也没什么机会能白天呆在家里。
研究院的锅炉虽是一边建造,一边设计。到这时,炉体也已基本确定:最终直径为二十六英尺,控制反应开启的镉棒也因此长二十六英尺;最终为圆球外形,顶部为平台状,重一千四百吨,总计五十二吨金属铀和氧化铀,共五十七层相互交叠的石墨层与嵌入铀块。
建造完成时,正好五周,三月二十七日。
明治维新后,日本受欧洲影响深重,因此对重大事件的仪式感也极强。因此锅炉虽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