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提此事作甚。
她敛容说她从前恰巧听闻过些许缓解、治疗此病的法子,可以一试。
“治不好的,”他面上隐现颓丧之色,“不必白费气力。”说话间又是一顿,目光幽沉望她。
顾云容约莫能猜到他在想甚,垂眸道:“莫多想,我所言看你不顺眼并非介意于此。我尽力帮殿下治,权作偿还人情债。”
“怎生至今仍张口闭口唤我殿下,我听握雾道,彼时你伏于我榻前痛哭失声之时,张口便连呼‘阿澈’。”
顾云容颊生酡红,窘然岔题:“那你缘何唤我‘容容’,我分明有小字。”
他转眸眄视,神容莫测:“你猜。”
顾云容迎视他的目光,心下喟叹,真真切切体会到对面少年已殊与往昔。
光阴似梭,捻指转年。
顾云容向徐氏与顾淑郁大略陈说了宗承所述故事,两人俱是惊异不已。
桓澈年后便将顾同甫调到了京师,在王府长史司做个挂名属官。顾嘉彦也再三推辞不下,被桓澈引荐到了京师的叠翠书院进学。
顾云容也已与桓澈议定,他得空便可来寻她,她逐个尝试施治法子。
算是等价交换。
离开徽州那日,顾云容在一众送别友朋的身后发现了梁峻的身影。
两家休了做亲之意后,梁峻曾来找过她几回,一再解释皆是误会,并表示自己可将身边丫鬟尽数遣走,希图她能回心转意。
顾云容置之不理。即便梁峻真是被桓澈设计,她也不会再考虑梁峻。亲眼看到自己的相看对象跟人在花园野合,随后再若无其事与对方培增情意,她实是做不来。
桓澈怕也是掐准了她的心思,这才做了这么一手。
顾云容回身欲上车,梁峻终是冲上前来,赌咒发誓他对她一片赤诚真心,天地日月可鉴。
顾云容只跟他道了声好自为之,便让秋棠拦住他,自家径入车厢。
梁峻亦自知那夜遭人暗算,实不明白何人害他,更不知顾云容是如何他跟丫鬟厮混之事的,而今百口莫辩,欲哭无泪。
梁峻眼望顾家一行人远去,咬牙道:“哪个王八害我!倘被我知晓,看我不剁了他!”
开春回暖,一路繁花似锦,景物芬芳。
山高地远,顾云容与顾家一行人上元后便启程,及至抵京,帝京已是桃花烂漫,杏花飞雪。
马车到得正阳门外,等候入城。顾云容路上补眠补得太多,此刻闲极无聊,掀起湘帘一角朝外环顾。
恰对面软轿侧边帘幕经风吹起,露出半张侧脸。
顾云容一惊,那轿中人竟是谢怡。
谢怡似察觉她注目,转首一睃,登时喜上眉梢,忙命轿夫停轿,跟身畔杨氏一道下了轿。
母女两个上前叙礼罢,谢怡喜道:“兜兜也来京了,真是再好不过!我回去便与兄长说一声,明日上门拜会。”
杨氏也在一旁笑道:“正是正是,都是亲戚,合该拜谒。我与老爷也同往。”
徐氏不喜谢家人,但推拒的话尚未出口,就瞧见杨氏一张和气笑脸,一时竟不知说甚。
顾云容也是惊诧万分,这杨氏态度怎转了这么多?
入得城内,车轿将分时,杨氏还跟谢怡一道跟顾家一行人客气辞别。
徐氏心里犯嘀咕,见着顾同甫与他道了此事,顾同甫思量半日,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若他家当真诚心和好,咱们倒也可领受。我听闻去岁的新科探花便是谢景。”
徐氏明了顾同甫之意,顾嘉彦回头若是入了官场,多个照应总是好的。
谢家人倒是言而有信,翌日一早,谢高夫妇便携一双儿女登门造访。
谢家众人入内后,一辆间雕云头的青帷马车却停在了外头转角处。
顾家这处临时赁的宅院是顾同甫来京后寻的。桓澈知顾家入了京,但终归不能放心,而思及当日必是忙于安顿,他遂转日来瞧一瞧。
谁想到一来就看到谢景一身锦衣玉带,与父母胞妹进了顾家的门。
拏云瞥了眼阖上的门扇,心道来得这样齐整,莫非是要提亲不成。
桓澈眼眸沉暗,对着顾宅深深凝了须臾,忽命起驾回府。
顾云容拾掇齐整,方欲出去拜客,秋棠突然跑来递上一个手指粗细的书筒,低声道:“姑娘,王爷差人送来的。”
顾云容并未当回事,忖着他约莫是要跟她定个来治病的时辰,随手打开。
内中只一张巴掌大的字条,上头赫然四字。
今夜品箫。
第三十四章
顾云容一眼瞧见,立时反手一握,将字条匿于手心,又飞快扫了秋棠一眼,见她低头垂手,应是未尝留意,这才舒了口气。
然而字条攥在手中,仿佛簇火灼燎。
她只要一想到他很可能已然知晓了品箫何意,就窘得直欲就地打个洞钻进去。
她好像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