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容微微摇头,跟着又去木函里查看。
信封下面垫着一块红绸布,底下似乎还有东西。
她略一踟蹰,将红布掀开来。
下面是一团干草。她伸手倒腾一下,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她倏而转头:“可是殿下让你把里面的东西调包了?”
拏云躬身道:“不曾,姑娘多虑了。”
顾云容又看了一眼手中信件。
信上说若她明年入京,可去通州找一户蔡姓人家,信末附有那户人家的住址。
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顾云容深深怀疑桓澈经手了这个木函,并且把里头的东西调换了。
先不论信是否宗承所书,光是下面一团干草就很值得怀疑。
宗承没事往木函里塞一团干草作甚,她觉得至少下面这一层的东西应当是被桓澈做了手脚。
顾云容又审了拏云半日,见审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问他桓澈何时回来。
拏云似早有准备,答得十分顺畅:“殿下说但凡您想见他,他就即刻赶来,随叫随到。”
顾云容不免惊奇,桓澈这次回来,果真是不同了。
杭州府海宁县的县衙后堂内,桓澈坐在一张楠木玫瑰椅中,慢条斯理喝茶。
一旁的梅花几上搁着一个香囊大小的葫芦样潞绸布袋,袋口张着,露出内里一点娇粉。
他瞧了一眼滴漏,放下手中黄地青花的三才碗,将那潞绸袋子束好收起,落落起身。
水乡泽国之地,桥多渡多,一路行来,秋水涓涓,满目潋滟。
桓澈所乘乌艚船在一废津泊下。
秋日已深,四野荒烟衰草,枯木寒鸦,俯仰之间,皆疏林淡日,寒霜冻云。
桓澈自舱内步出时,举目望去,迎面就对上了一道沉如千钧的目光。
他一径上前,取出那个潞绸袋子,手上一松:“听闻日本国樱花繁盛,但莫忘了,国朝亦不乏樱花胜地,两浙便有望不尽的樱花林。尔赠樱花,意在何处?”
他念起这个便难免心下不豫。钱塘县城隍庙里那个木函里的物件,确被他调了包。
那木函里除却那封信而外,还有这个潞绸袋子,袋子内里盛装一捧风干的樱花,朵朵齐整,花色尚新。他遂愤而换作一团干草。
布袋堕地,落土无声。
宗承不以为意,捡了袋子拍掉浮灰,纳入袖中:“南橘北枳,国朝与倭国之樱花略有不同,这樱花是我在奈良所撷,她未见过倭国的樱花,我便制干了顺道与她。”
桓澈目光森然:“你当知晓自家身份,休兴妄念。”
宗承并不接话,只乜他道:“殿下此番来,便是来警告我莫与你抢女人的?”
桓澈道:“你我交易已两讫,你若肯考量我的提议,或能再成一笔。”
先前宗承被劫,实则是他有意放水之果。
宗承根本不能赴京。擒拿倭王之功过高,功成之后他会因威望炽盛成为众矢之的,不仅诸王越发会将他当做拔之后快的肉中刺,连父皇也会对他猜忌愈甚。
擒拿倭王这桩事虽原本是父皇的意思,但不成是不堪重任,成了是木秀于林,故而实则是个烫手山芋。
他看出宗承那日在龙山渡束手就擒不过是个权宜之计,为的就是带走孔氏——在宗承投诚之前,朝廷这边势必会对孔氏严密监押,宗承得手的机会渺茫。而若是宗承送上门来,宗母也便失了价值,宗承便有机可趁。
宗承入牢后,他遣人越发严密地看押宗母,堵了宗承的路。随后他跟宗承做了一笔交易,他可放宗承遁逃,但要求是宗承必须想法子拖住倭国幕府将军与一众大名,令倭寇消停一年。倘若背约,宗母苦矣。
宗承当时不假思索应承下来。此后也确乎践诺,今年沿海各省海不扬波,给了于思贤募兵、练兵的喘息之机。
其实他放走宗承还有一桩缘由。宗承入京后恐因朝堂权斗而殒命,但眼下宗承不能死。可他不便为倭王讨情,只能在半途任其兔脱。
只是思及那一袋子樱花,他又想一刀砍毙他。
宗承敏锐地觉察出衡王面上一闪即逝的狠厉之色,道:“殿下这大半年怕是不止去淮王那里取了经,还长了脾气。在她面前是始终不渝的体贴情郎,在旁人面前就是手腕冷厉的狠辣王爷。”
“殿下好似对她的占有欲越发强了。如我没猜错,小打小闹若还不能解决梁家那子弟,殿下便要用些非常手段了,皆因你见不得她与旁的男人谈笑。”
“你晓得便好,你亦同理,”桓澈语声清淡,“赘言多时,你不若说说如何才能交出后半段与证物。”
顾云容算了时日,她再在歙县住上小半年,等明年转过年来,她就可以开始预备入京之事。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桓澈寻到那一户蔡姓人家。
她思虑之后,将那封信交于拏云,让他捎话问问桓澈能否查查这件事,之后拏云来回话说殿下一口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