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博古架。可即便不睹物,我依旧能回忆其从前师父带我教我的点滴。做小石臼让我练臂力、领着我去城外练习骑马、年下嘱咐府里的针线下人在给娉婷做新衣之时也替我做几件、节下带我出去游玩并给我买姨夫从来不许吃的零嘴、偶尔被我馋得烦了还会给我买几颗糖解馋、再后来陪我练武喂招将一身本事倾力相授……
转身之时,我看到了墙上师父的一副旧盔甲。我十二岁第一次出征的时候就见师父穿的这一身。那时的我实在不知天高地厚,上了战场便一个劲地猛冲猛杀,深入敌阵而与本阵脱离。师父为了救我,也不得不一路杀过来,纠缠许久才将我带回去。盔甲破了多处,护心镜也损坏了,师父却惊魂未定地重复着——还好还好,人没事就好。
私心里讲来,师父待我甚至比娉婷更好,即便是父亲,也不过如此了。
可是师父,我还没成为百战百胜的大将军,还不能全然接过您身上的担子,你怎么就因为救我而去了呢?
第33章 银耳羹
在书房里也没待多久,就有人火急火燎地来拍门,说是娉婷晕过去了。少不得我要赶去看看,男女之防先丢开,我将人抱回房里,又让人请了大夫。
好在大夫说只是忧思过甚气血攻心,吃一剂药也就不妨事了。
凌波亲自去厨房去煎药,灵堂那边自然由我去守。我也不想让其他人在边上,便将他们都挥退了。
小半个时辰后,凌波又回了灵堂,端着一个炖盅,在我身边的蒲团跪下。
“娉婷……怎样了?”想不到我回来与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在关切旁人。
凌波将炖盅揭了盖子,放在一旁散热气。也不知炖的什么东西,味道很是香甜,似是什么花的香气。但我一向灵敏的嗅觉最近被血气熏染得麻木了,竟没闻出是什么东西。凌波伸手抚了抚我的两颊,上边有许多天不曾打理而生出的青茬,她心疼道:“一会喝了羹,你去睡一觉,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我摇头道:“娉婷什么样子我又不是不知道,她哪里会主事?布置灵堂安排一应丧仪哪怕是……师父的噩耗传回来后安抚人心,也是你一手操办的吧?我回来了,怎么还能让你受累?”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凌波抬手,用那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按上我的眉弓,然后慢慢沿面颊滑下,“眼窝深陷,四周一片乌黑,眼睛里全是血丝,满面胡茬,不修边幅……伯父是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我握住她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别碰,脏。”
凌波认真地望着我,“脏?若是有人说保家卫国浴血杀敌的将士脏……那他心才是真的脏。不过这样一身也的确不舒服,我准备了热水,你吃点东西就去沐浴休息吧。”
“许久不曾吃到你做的东西了,还真是想念。”我不无感慨地说,“在外这几月,草根树皮都啃过,你给什么都是好的。”
凌波眼里的疼惜更甚,“那我要给你好好地补回来。”她伸手试了试炖盅的温度,然后递给我,“你长途跋涉地回来,一路上应该没好好吃什么东西,大鱼大肉吃下去肯定会常委不适,先吃点清淡的。听说你今日要回来,我一早给你炖了银耳羹,一直用小火煨着,炖的烂烂的。伯父说你不喜欢红枣枸杞什么的,我一概都没放。”
“凌波……你,你真好。”一股暖意在心底弥漫,我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白瓷盅里盛着的银耳羹却不是一碗淡黄色的,而是淡淡的粉色。银耳已经炖得融化,变成黏黏的一盅,但羹汤里却漂浮着细碎的红色颗粒,也不知是什么。舀了一勺送进口中,一股甜香味在口中炸开,全不似我曾经喝过的味道。我忍不住问道:“这里面放了什么?”
“玫瑰。”若是平时这个时候,凌波定会卖个关子让我猜,但现在她定时知道我没心情的,她也没这个心情。她微微仰起脸,秋水般的眸子却是湿漉漉的,“噩耗传来那日,我和阿姊正在院里摘玫瑰,长孙姐姐也在的。阿姊商量着要用玫瑰来调胭脂膏子,我却想着,玫瑰独有一股清甜十分适宜调味,摘一些与蔗糖捣碎了封起来,以后给你做酥糖吃……听到消息,花撒了一半,掉进泥里就不能用了。剩的这些做不出多少,我就全都放进来了。”
“对不住,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她这样一说,愧疚感再次排山倒海而来,“我说好回来之后要请旨替你父亲雪冤,要求至尊赐婚,并请师父主婚……”
凌波却连忙伸手捂住我的嘴,“我不怪你,先父的案子本就不易翻过来。伯父定然也是不会怪你的。在出征之前,我与阿姊苦苦求他不要去,可伯父却说不行,若是他不去,便没人救得了你,也没人敢救你。”
我一听却很是奇怪,“这话怎么说?什么叫没人敢救我?”
“违反军令之人,擅自行动损兵折将,还将自己陷入敌手。突厥凶残,要救十分不易;救回来,也要追究罪责,说不准还会被连累,谁敢救?”凌波摇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