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也有同她一般夫君远戍的待产妇人,总归还有邻里亲眷的帮扶。可她连这也没有。原本才成亲之时,邻里乡亲念在她与孙乾都是孤身再次,倒也愿意相助。可自从孙乾离开之后,便也渐渐疏远了。
刘采薇知道,这也不能全都怪罪道乡里乡亲身上,多半还是因着她自己。
家里没有男丁,做什么都不甚方便,须得求旁人来。最初是有许多人有顾忌的,毕竟瓜田李下,不是寡妇门前,但也说不清楚的。采薇不得不放下身段去相求,伏低做小,曲意逢迎。曾经对徐崇文也不是没这样过,做起来轻车熟路。而采薇也知道,看起来再正经的男人,其实也吃这套的。
这当然就引起了许多妇人的不满,起初还只是暗地里,后来渐渐在明面上也开始骂她不知检点的狐狸精,大着肚子还不忘祸害人。
采薇也渐渐坦然了——不知检点么?又不是第一回了。狐狸精便狐狸精吧,能让自己好过些,被骂几句又能如何?
只是时间久了,采薇也终究是体会到苦处了——到真正临盆的时候,男子是插不上手的,而半夜里临盆连稳婆也找不到;旁近好几家妇人倒是被吵醒了,只是谁也不愿来帮忙。采薇甚至在想,大概那时候,她们一个个都恨不得自己挺不过这关把。
不过嫁给孙乾之后镇日劳作也不是全无好处,若是换了从前体质孱弱的采薇,自然是熬不过去的。但那日,硬生生疼了大半夜,采薇拼着一口气,到底还是将孩子生了下来,还是个男孩。
孙乾不在,而这也到底不是他的孩子,采薇只是语气平淡地写了封信告知孙乾自己产子一事,却连大名也懒怠给孩子起,只随意起了个小名,叫做天佑。
怀着孩子的时候艰难,但生了下来更艰难。
从前只是一块揣在肚子里的肉,只要自己有口吃的,便什么都不必管了;可后来不同了,小家伙总是爱哭闹,有喜欢让人抱着,吵得人吃不好睡不好,而带着天佑,却不能再去地里干活了。孙家积蓄本就不多,这般下去,除了母子俩一齐饿死在家,只怕也没有别的出路。
但采薇也并没有特别害怕。
她不是走投无路,她其实一直还有另一条路。
生产之前是如何活下来的,之后照样也可以,甚至……可以更变本加厉。
若说之前有身子,实在是不甚方便,如今一身轻松,便可以更加肆无忌惮。流言蜚语传就传,连天佑在一边哭得断气也无妨,只要能让自己活下去,且还活得比较舒坦,做什么不可以呢?
人言愈演愈烈还是在天佑半岁的时候。
也不是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能一辈子都不出门了。必要的时候,采薇也是要出门去采买一些必备家什的,虽然是一路迎着众人的指点与唾弃。
虽然她不受待见,但天佑毕竟生的可爱,比村里其他孩子漂亮多了,也会惹得许多人来逗弄。但天佑几乎都不会回应,只是任他们逗,不哭也不笑。
旁人只当天佑是随她,不是个好相与的孩子。但采薇却能瞧出来,天佑大约有些不正常——对什么刺激反应都很慢,大概……是个痴儿。听人说堂表兄妹生下的孩子极可能是个痴呆儿,没料到在她身上竟应验了!
若说孩子还小不能瞧出来,待他长大了……又会有多少人说三道四。须得想个法子,堵上他们的嘴!
也是凑巧得很,天气开始转凉的时候,天佑晚上睡觉踢了被子,便发起了高烧。
采薇素日在家里备了写风寒发热的药,暗地里是给天佑服下的,明面里却说是因医治不及,最终把孩子烧坏了脑子。
不过采薇污名在外,无论如何都会有人说闲话,即便现在不说,待孩子大些了,仍旧会有人忍不住嚼舌根。
所以终于在那么一日,采薇萌生了去意——孙乾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不,是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她日复一日地在这村子里熬着,还有什么意思?
主意定了,她特意寻衅,与邻居家的孙正媳妇吵了一架,晚间烧炉子取暖之时,又蓄意纵火,想做出一个意外的假象,趁机逃之夭夭。
至于天佑,原本是没想带走的,毕竟一个痴儿,带着也是个累赘。
谁知在她带好细软准备一走了之的时候,一向痴痴傻傻的天佑,却在火中大哭起来,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娘”。
旁人看她只六月便生了天佑,但她自己还是知道的,这孩子是实打实地怀胎十月所生,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独自抚养三年,无论如何都会生了些感情,岂能说丢下就丢下?
因为一年恍惚,她便真的折身冲进火中,抱起天佑往外跑。谁知就在那时,一根横梁因为受不住火烤,忽地塌了下来,挡住了去路。但她并不想死,少不得要拼一把,只好用杯子将天佑裹好,硬是冲了出去。
最后,天佑毫发无损,但她却烧毁了引以为豪的样貌,还让烟熏哑了嗓子。
但她的计划到底也是成功了,因着她人缘的确太差,屋里着火了竟没一人愿意救,直让屋子烧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