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沉默了很久,连呼吸都清晰可闻,最后,那边却还是没能如展戍所愿,只是愤怒地说:“我不相信。”
“哦,你的意思是需要证据?”展戍觉得自己彻底被这对高傲的夫妻激怒了,终于发出冷笑。
“如果你真的有的话……”
“弥勒佛……”展戍换了只手握住听筒,“她的弥勒佛最近应该因为某些理由不见了吧?那东西,其实在我这里……”他刻意压低声音的耳语通过电波无异于是最强有力的挑衅。
果真,三秒钟后,电话被突然挂断了。展戍略微一愣,伸了个懒腰,从沙发上坐起来。他真的想看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还想怎么办。
又或者说,他们想怎么办。
隔天展戍便因为工作临时被派往法兰克福。金发美女是凹凸有致的尤物,他却不如想象中兴奋,想念的依然还是那张不具备任何优势的、冷漠的脸。
展戍居然感到有些苦涩的甜蜜,无论这爱是因何而生,至少到如今,它变成真正的爱情了,他以为足够了。
景氏夫妻因车祸跌下山崖意外死亡的消息,是在展戍结束公务后回国的第二天得知的,那时候他正吃着早饭翻看报纸。翻到社会版,看见简瑶的照片赫然出现,不禁眼前一黑,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第一时间致电警察局工作的一个远亲,在得知消息属实,不是自己在做梦,更不是媒体乱写时,展戍彻底慌了神。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自己的那通电话?不不不,他们不至于因为他的话就跑去自杀,她明明那么爱她的孩子,举手投足间都能够感觉到,怎么可能舍得丢下那个孩子自私地去死呢?
展戍心乱如麻,无数个好的坏的念头从他心中掠过,终于,他按捺不住,冲进房间里找出那块玉,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很怕自己在下一秒会因为恐惧与悔恨窒息。
展戍收到简瑶的挂号信已是三天以后,那封信只不过一句“我恨你”。展戍瘫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不禁想起刚才那位高层警务人员亲戚的话:“基本排除他杀的可能,车子是笔直地撞出安全栏杆的,事主临终前仍然抱在一起,身上却有打斗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这是一场意外。他们不知为何在车里发生冲突,然后不小心撞出安全栏杆,跌下山崖。”
“我想出国继续学习一段时间。”这是天亮后,展戍对父母说的第一句话。他到底不是什么有担当的君子,只是一个将噩梦系在脖子上的逃兵罢了。
临登机前他站在机场的洗手间里望着自己的胸前,那块白玉弥勒佛多么像一滴凄美的眼泪,记载着他人生中最残忍的一章。
他深吸一口气,从里面疾步走出来,在心里宽慰自己,一切都会从头来过。然而真的都可以重来吗?
谁会知道。
展戍知道的只是当他重返c城,百无聊赖地闲逛,看见那张慈善活动的宣传海报时,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小女孩。她们真的很像。
他禁不住内心的蛊惑去看她,只消一眼,展戍便顿悟了。什么从头来过?只要他还没死,她就依然是那只笼子,而他仍是她的囚鸟。
3
“我不会跟你走的。”景夜莞尔一笑,慢慢起身,“你以为当初我为什么要跟你走呢?不过是因为这个而已,对,你一定不知道吧,这个是妈妈答应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然而它却在我生日之前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它会出现在你这里。你是唯一一个可能知道我父母去世的真相的人,我怎么会不跟你走。
“可是你一定不知道吧,越到后来,当我越靠近真相,在你的杂物房里找到那封妈妈当年寄给你的信,听到你在寺庙告解时,连难过我都觉得没有必要了。你对我这么好,这么多年来,原来都只是在赎罪。不不不,我说错了,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意赎罪呢?我怀着最后一点侥幸,去问院长,当天你是不是预定要来的慈善家之一,答案却令我彻底失望,一切不过是你的心血来潮罢了。又或者,你只是看中了这张和妈妈很像的脸,想重温旧梦而已。
“千万不要摆出一副这么悲痛的表情,当初你做过那样龌龊的事都可以一走了之,又何必在现在变得如此有情有义呢?还是你相信我是真的爱上你了?不要说笑了,展戍,你知不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你所谓的真心,因为我没有爱过你,我只是恨你而已——至于你,我想自始至终你爱的不过是自己,你只是无法忍受别人不爱你罢了。
“你永远不会知道在孤儿院的那段日子我是如何度过的,你也永远不会知道突然失去父母的绝望。你更不会知道的是,明明有深爱的人,却不能在一起的悲哀。
“我不后悔,你知道的,人一旦做了选择,就必须拿出东西来交换,我最恨你的那段时间,无数次想着要毁了你,可后来我慢慢意识到,可能比起死来,失去全部信念的绝望感,才是最完美的复仇吧。
“一切都结束了,祝你幸福,当然,大前提是,如果你可以立即患上失忆症。”
景夜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清晨的光线刺痛了展戍的眼睛,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回想起这么多年,原来不过是一场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