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指着进来的小鲍,说道:“他还不到十六,是李营长的卫兵,也是三岁时被父母抱到军校里来了,比我低两级。”
被学长提溜进来的小鲍“嘿嘿”傻笑两声,腼腆地低下头。
不过也用不了多一会,苏梅娇美的容貌、优雅的气质和温柔的态度,以及她那美人所天然具有的、对任何男孩来说都是说不清道不明,却又无可抗拒的亲和力,让两个心无芥蒂的娃娃兵很快就在她面前换了心情,原来还觉得有些神秘、高不可攀的“仙女”一下变成了可亲、可爱的大姐姐。
苏梅好奇地问道:“你们这么小就离开了父母,他们舍得啊?”
两个娃娃兵相互看了一下,还是小赵答道:“嗨~,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反正到了军校里,吃公家饭,穿公家衣,有人照顾,看病不花钱,比在家里好得多,每个月还能从公家领一个人的口粮回家。再说我们这里是个男的就都算是兵,只要不超过六十岁,平时要参加训练,打起仗来要随叫随到,这还是老司令几十年前立下的规矩呢。”
听小赵这么说,苏梅不知道按国内过去号召的“全民皆兵”来理解是否准确。
苏梅想起来这里的路上在车里想到的问题,她想问问这些娃娃兵自己是怎样看的,不过她不忍心对他们用“被打死”这个词,就小心地挑着字眼:“那你们觉得是下连队去当战士好呢,还是给首长,也就是长官当卫兵好呢?”
“当然是给长官当卫兵好啦。”小赵答道。
“为什么?”
“当长官的卫兵伙食好,军服漂亮,装备也好,您看看我们这身行头,往街上一走多神气,那些女孩子个个都羡慕地看着我们。”小赵说得快活起来,“当然,最主要的是长官能挑上你,说明你有本领,像我,当年张副司令挑了我,没挑上他,”他指了指身边的同伴,“就说明我的本领比他强!”
“你吹牛!”这下小鲍急了,嚷道,“那是因为张副司令去挑时嫌我年纪小,第二年李营长去挑时,第一个看中的就是我,我们38营是全军精锐中的精锐,王牌中的王牌,走在街上哪个不向我们伸大拇指?!哼!”
“喂,我说小老弟,你别忘了,当时张副司令去挑我时,也是38营的营长,38营是我们张副司令带出来的!”
看着两个娃娃兵竟一个不服一个地自顾争了起来,和她问题的初衷大相径庭,苏梅有点哭笑不得,谁叫自己对两个心无芥蒂的娃娃拐弯抹角地问问题?于是她赶紧制止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很优秀,不要争。”
两个娃娃兵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火”了,就都红着脸赶紧闭嘴。
苏梅又问:“你们都有兄弟姐妹吧,他们现在都做些啥?”
“我们家兄妹五个,”小赵答道:“哥哥现在在第15营,是个连长,弟弟还在军校里,姐姐出嫁了,妹妹在总部医院里当看护。他,”小赵指指小鲍,“有两个兄弟,都在当兵,还有一个姐姐,也嫁人了,和我们家差不多。”
“你们都当兵了,家里的地谁来种呢?”
“家里的地其实也没什么活,”小赵笑道,“就是每年农历的八月份,要到山坡上去点种子时忙些,这时候一般也不会有什么战事,我们可以请几天假回去帮帮手,一个多月后等绿苗开花前再去除一次草,别的时候根本都不用管,等着第二年开春去收就是了,收获时如果人手不够,可以提出申请,让公家派部队去帮收,反正收下来的都是卖给公家,部队帮收又不收费。”
“那是你们家,”这时小鲍插嘴道,“我们家可舍不得让公家去帮收。”
苏梅已经反应过来他们种的都是罂粟了,而刚才发问时,她脑子里想象的还是像国内农村那样的情形。
“为什么?”小鲍的插话让她不由得又问了一句。
“因为公家派部队去帮收虽然不收钱,可剩下的籽也就归公家了,这些籽晒干了可以拿来榨油,能比芝麻多出一半的油呢,这些油又香又好吃,拿到集市上去卖还可以换钱。”小鲍解释道,“小赵他们家有钱,不再乎这个,所以他们家年年都让公家去帮收。”
“那你们家因此能多得多少钱呢?”这是小赵在问小鲍。
“这个嘛,要看行情了,每年的油价都不一样……”
两个娃娃兵自顾地对答起来,完全没注意到他们漂亮的苏副官已经走神了,他们接下来说的是什么她已经充耳不闻了。
苏梅又在自己的思绪中翻腾,她想着在国内,耳闻目睹了毒品对人、对社会的种种危害,人们都谈毒色变,为了禁毒,政府花费了数不清的人力物力,每次行动都如临大敌;可在这里,人们对罂粟的态度就如同国内的老农在盘算自己的水稻,种植罂粟是这里的人们赖以生存的经济基础。她从事缉毒工作时,从来都认为这是在为社会铲除罪恶,其正义性根本就是无可怀疑的,可现在,跨越了两个不同生态的社会,她才意识到原来那些天经地义的工作不过是必然要发生冲突的两个社会间,一方对另一方的防卫而已,就如古时候以农耕为生计的汉民族为防卫靠游牧、围猎和掠夺为生的匈奴而修筑长城……
警察说:“有罪必办!”
而哲学家却说:“存在就是合理!”
联想到自己和队友们的命运,难道也要理解成这所谓的“合理”的一部分么?
天啊,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