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秋风秋雨,真难过。又碰到沈老三因大家吃了他的婚宴,以为是欠了他几辈子了。这天一早,沈老三刚到,就没有好气,对着均臣开口便问那天蛋糕为什么买四盒。均臣愕然,说只买了三盒,每盒三百六十元。沈老三马上似真似假地大叫:“你揩我油了,三盒蛋糕,竟开了千廿百元,若照三百六十算也不到数,揩了七十多元呢!”均臣听言马上火奔顶,马上计算一下,的确多付七十多。他记得好像确有十元钱找头未算进,加上到菜馆车力卅元,于是马上取钱还他四十几元,余下作那天车力。那时均臣脸色虽强装笑容,可实在是极难看的。沈也觉得不好意思,坚持说“开玩笑而已”,均臣说:“帐钱非清楚不可。”于是就马上跑上那天买蛋糕的冠生园去问。他们店员说,纸盒每只也要廿二元钱,这样一算就不差了。于是又跑回,大口对沈老三奚落一番。那时钱小开、永裕的白老板、恒茂的陆老板都在,他们都被均臣说得笑起来。均臣接着又讽刺沈府那天的隔夜走油蹄胖,是带酸的,叫其“走油蹄胖加重醋”。这一通奚落,沈老三真有痒难搔,连声说:“好好…好好。”均臣想自己实是为了阿苹之职业缘故,不然一早就大开包了,骂他个淋漓尽至。他很明白,沈老三会报仇的,但有什么道理讲?反正全社会充满狐狸,他和一只妥协,还有许多许多。
钱小开来打了圆场,大家就散了。而老赵在均臣对沈老三之反目处进攻了,他私下找到均臣大说其混话,挑拨之意殊浓。他说他与沈老三之所以“不好过”是为了那天元钳的事。此元钳是葛先生想去买的,叫老赵代劳,然后弄些“血”给他,不料给沈老三抢买走了。听老赵这么说,大家才知道,怪不得每星期沈要到葛先生处一趟。赵又说“沈之这样怠慢我们,我要去告诉葛,不过我一定要给葛说‘我早说过不可与这种人合道’。”说着装得像小孩一般,酸气直冲。“呜呼,趁火打劫,真是小人不可交啊。但于对沈,因尚感余怒,这人最好给我大打一顿,我们以前被他欺骗了。”均臣一边听老赵讲,一边这样想着。
中午是恒茂的陆老板请客,买大蟹廿只,在楼上蒸,又招菜多只,共吃了五、六千元。吃饭时闲话,均臣才听说,店中近在谈判买虹口地皮,据说买西区现已有的栈房,但尚未谈下。对店中之营业,进出均臣都不知,真是“超现实的”。怪不得沈老三总对他说“你要没饭吃的”。
下午时颇忙,万和五金有大批东西送船。均臣与老赵在巴黎纸号售绒毯六条,假说是国货公司职员的出笼物,每条六百元其实只有四百五十元而已。老赵说该纸号人“哈”,均臣听言,不屑地看了老赵一眼:他的心可知黑极,别的地方一定有极多下贱的。回来后老赵又将洋元卖了,价四十五万,再将利润拆借给店中,得息若干,大概可共得本利一万零三百元。
今天张柄初未来,裕元就欲急把工资发了。均臣叫他等一会或许张柄初要加工资也未可知。并说,现在点心钱虽每日五十元,而阳春面却要六十五元了,其实根本不够的,到时也要争取加些。而裕元却说均臣在利用他,均臣只好说:“你这人真笨得太厉害。”此时沈老三来,他对均臣说话,而均臣并不去睬他,老三只好无趣走了。
这厢边好在无事发生,那厢边,裕元和锦华又开始互轧。锦华为前番一单木螺丝的生意与裕元争执。原来是江南所姓孙的从其仓库偷出之物,本店拆了七折予他,而姓孙的曾答应送点给大家的,可是锦华却说:“这一点点,不要它了”。均臣猜想锦华一定是揩了油的,于是暗中发力施激将之法而激起了裕元,这便无形中使裕元牛性勃发,裕元说锦华拿给江南孙的钱揩了油,锦华便与裕元公开骂,继而相打。锦华被吃着一拳,认为吃亏,复“叽叽咕咕”相打又上。在争斗中,锦华的手表被拉下,同时又被裕元暗中踏碎,裕元拿来本想往窗外掷,炳仁急止。而全生这小鬼原本最是幸灾乐祸,而今日却像乌龟一样不敢响。本想看好戏做下去的,但因时间已晚,倘张柄初来不但不美,反牵及大家的,于是均臣与炳仁竭力拉开裕元和锦华,裕元锦华二人始稍息。均臣又悄悄叫炳仁将锦华的表放于原位,最好放在锦华的椅下以免嫌疑,炳仁果照言,终免纠纷。锦华发觉后以为是自己踩碎的,只好吶吶不言,不然这混蛋又要多寻麻烦了。
裕元在上月对于“加帐”一无所作,均臣心中想其必有内情。果然昨天有蒲包一千个,是为成泰公司代付,只须暂记可了,但裕元却在流水中付了,蒲包正数本为千元,而他现在聪明了,只写915元,以绝人之窦疑。均臣知道这是属于混账的,但裕元不响,均臣故也不响。这时,均臣见裕元与锦华争执稍息,便乘机问裕元为什么这笔不“动”。裕元方才似觉悟地交给均臣四百元。均臣认为裕元此人虽非坏类,但也不是好人,只是庸俗得像牛般的东西,对付方法唯一只有“捧”和“趋”,这样才会使他高兴,并且要使他跌下来跌痛屁股,不然,像锦华一样硬顶,只会受到一顿无故侮辱而已,对裕元,不可力取,只可智夺。
晚上均臣来到夜校,知道他们中级科与初级科合办之刊物已出。洋洋五十余张稿,不过编者与作者均极幼稚,多是假意和模仿。不知哪位作的长诗廿章,什么“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