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遂摇着船,趁着雨小两人赶紧划过太液池,回到了岸边。一路葶苈都没有说话。人往往能欣然的接受自己第一眼看的事物,却很难接受真相。
正统是什么?自己曾经以为皇权至高无上,代表着独一而不可侵犯,可谁曾想,这“赤血党”的真相却让自己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愚顽。
一路默然而行,雨滴如锤,瓦当如罄,噼啪作响,此起彼伏。甘遂举着衣服想要挡着那些肆无忌惮砸落的雨滴。可葶苈却是不愿进到那衣服里,只是骨子失神的在雨中拖着步子行走着,任由雨滴拍在自己早已湿透的衣服上,雨水就这么顺着袖脚发尖滴落下来。
自己所做之事,并非白璧无垢,曾经以为皇权即是正义,那是天下恒定不变之真理,而如今自己却如一个虎背上的伥鬼。
甘遂拦住了葶苈的去路,把他拽到了那一方衣服下,两人缓步走回了住处。甘遂去太乐令的小厨房烧水灌满了木桶看着葶苈泡完了澡祛除了寒气,又熬了一碗姜汤,葶苈搭着被子双腿蜷曲的坐在踏上,手中捧着那碗姜汤。
幸好两人回来的快,还没等甘遂泡好澡出来,窗外就已风雨又做,直把窗户上的明纸吹的呼呼而响,几扇没合上的窗户被硬生生的吹落了撑窗棍,葶苈下了榻走到窗边,想把窗户合起来。可是那雨点又是毫无预兆的就吹落进来,世界上,哪里又不透风的墙呢。
那个平日励精图治,时而威严、时而感伤、时而疯狂、时而沮丧、时而风趣的帝王究竟是自己所见的镜花水月,还是赵太后偏执了呢?
这晚,辗转难眠。不知道是因为风急雨骤,还是因为心潮奔涌。
一大早,皇上的内宦便来传话,说皇帝让葶苈去上林苑东南角的身毒苑一聚。前次伩言榭内的事,如果只是让葶苈觉得尴尬,昨日李钰的故事着实让葶苈为难,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个皇帝呢。
甘遂只道他是在介意那晚的事,便问那内宦:“敢问大人,是皇上单独一个人吗?”
“并不是,据说有真定王和少史一位宫外的朋友。”那内宦回答到。
宫外的朋友?哪一位呢?莫非是哥哥已经康复,带着玄玉进宫了?但是哥哥又怎么会和真定王一起?看来不想见也得一见了。
葶苈叹了口气,收拾了一下,便往身毒苑出发了。
春意渐暮,但这精心培育的上林苑苗圃花信却未过,一茬接着一茬,承接不败,身毒苑是一个为了从身毒国进贡而来的奇花异草而单单辟成的园中之园。园子的正中是一间尖顶小殿,被竹竿基石悬空抬起,而屋顶尖耸,成斜面状,据说是身毒国的房屋样式,而身毒国由于闷热多雨,所以建筑物多是临空而起,为了避免地上的湿气反涌。而屋顶尖斜,多是因为排水。
葶苈到了园中,只见一大片自己叫不出名的花杂错培植着,那花大约一尺高,外形很像石蒜,花瓣虬曲反卷,花瓣间又有一些类似龙须的小花瓣旁逸斜出,所以花朵又比石蒜大出许多。开花分红白两色,没有什么香味,但是最奇的,就是花似乎都长在光秃秃的花茎上,没有叶片,反而是一些花已经凋谢的茎秆上开始抽出嫩绿的新芽。
循着花朵望去,只见那片花中间有一棵约莫需要两人环抱的树,样子有些像槐树,气根万绦垂下,枝叶繁茂葱茏,叶片大而宽成鹅羽状。枝干只见盛开着些许蜡质橙花,形似优昙,却少了一分神圣肃穆,多了一分沉郁智慧。
只见树干上斜靠着一个身着藤紫色长衣的人,那人面目俊美,正在透过枝叶洒下的荫荫斑驳中合衣浅眠,阖眼间,睫毛长密。而那人的膝上枕着一人,黑色暗线绘金翅玄鸟纹的常服铺散在身下的花丛中,手上是一卷竹简,闭眼轻寐间,眼皮下的眼珠也在微微颤动,仿佛梦里也在思索着什么难题。
是董贤和皇帝正在这棵葶苈叫不出名字的大树下午休,而皇上想是奏折竹简看的太过疲乏。
这样一个勤政的皇帝,真的会有人想要拉他下马吗?而他的皇位是真的来的如此血腥邪恶吗?
此时一个人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葶苈回头一看,是庞秋然,今日的二哥已然是换了一把鹄羽折扇,洁白而高雅。
“皇上今早寅时不到便起身上朝了,完了又密会了丞相大人,想最近众人劳累了,所以并没有早早的叫我们。”庞秋然看着眼前一幕,是连日来难得的静谧。
“是因为你不曾深受其害!”昨日那风雨太液池里,李钰的一番话绕耳不绝。说到底除了那日伩言榭的失控,皇帝从来未曾对自己做过什么,甚至连一句重话也不曾有,谋略上,更可谓是言听计从。而自己为何会为了一些或许道听途说的莫须有的罪责而厌惧于他呢?
“你猜猜看,”庞秋然说着故作神秘的问葶苈,“是谁来了?”
来之前就听内宦说有一个故人进宫来了,所以皇帝安排他来相见,可是这位故人究竟是谁呢。
“是我哥哥复原了带着玄玉一同回来了么?”葶苈猜测到。
庞秋然摇了摇头,指了指远处的一个花架,上面盘绕着鸭掌形叶片的花藤,而在繁密的叶片间垂下了一朵朵宛如吊钟般的白色喇叭形花朵,花蕊明黄可爱,只见花架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穿着水蓝色的衣服提着一个竹篮在小心翼翼的将那洁白的花朵一朵朵小心的扦插到竹篮中,正面朝上,朵朵整齐排列互不倾轧。而那人旁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