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前是谁?”
将烛火放到桌上后,萧砚慢慢走到床边坐下,一手轻轻摸着床单上的皱着,低着头没有说话。
稍显浑浊的空气弥漫在四周,烛火微暗。她也没有追问,默默等着,半晌听他答:“是七哥,我的孪生哥哥——七皇子。”
轻巧的语句在空旷的小屋里若有若无的震出一息回音。
没有语言可以描述南怀珂的震惊,作为密室内萧砚唯一的听众,有一瞬间她真是后悔自己跟着他进来了。
她还没有准备接受一个这样大、这样震惊的秘密,关于睿亲王的负担一股脑就砸了过来。
她下意识就往门口走去,走了两下又止住步子回头看去,萧砚一个人坐在黑黝黝的光影里,落寞而孤单。她咬咬牙走回去问:“不是说……七皇子幼年时就被谷贤妃毒死了吗?那时连王爷都差点惨遭毒手。”
“这是宫中秘事,是谁告诉你的?”南怀珂有些语塞,萧砚突然阴测测道:“想必是萧凌那个狗贼。”
“嗯,所以我以为……”
萧砚摇摇头:“当年服侍七哥的宫女亲眼看见是谷贤妃身边的人下的毒,但那宫女当晚就跌在池子里淹死了。你是知道我母妃的,胆子比蚂蚁还小,这样就吓破了胆,再不敢说半句谷贤妃的不是。
当时我们都以为哥哥死了,他已经闭了气全然没有声息,宫中几位太医也都说人已经死了,而且谁都不敢得罪谷贤妃,只说是吃错了东西至死。当时正是父皇的千秋,很不吉利。我们那时又小也不得宠,父皇更气母妃没有好好照顾我们,便命人悄悄办理七哥的后世,不用大张旗鼓。
宫中有一位老宫女自小照顾我和哥哥,和我们的感情很深厚,她偷偷结下的对食就在内侍省听差。那太监来拉尸体时发现哥哥的状态很像从前他们村中一个村民的状态,像是死了却没有死,那村民后来被他们村上一个暂居的游医给治活了。
他将这事告诉老宫女,老宫女又来告诉母妃。母妃却不能确信,毕竟那太监也不能确定。一来如此,二来还有谷贤妃虎视眈眈,他若知道哥哥没死不知又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最后那太监和老宫女便使了个偷天换日的法子,将哥哥的‘遗体’带出送去了村子。”
“结果你七皇子果然没死?”
萧砚点头:“是,游医治活了七哥,可是毒入五脏,不可能活过二十岁,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那时谷老大人还健在,谷贤妃在后宫前朝的势力盘根错节,父皇还没有动谷家的打算,就算让我哥哥活着回到宫中指证谷贤妃,父皇也会坐视不理。反而是我们母子,不知会遭什么下场。
天下既知七皇子亡故的消息,母妃和老宫女又都心疼哥哥,种种压力和顾虑下,便悄悄让七哥留在了宫外。一直等到我出宫另居,又将他接来这里藏匿。”
萧砚抬头环顾四周,又轻抚一下被子说:“这些年来七哥一直住在这里,贴身照顾他的就是月姬。他们二人,也可说是青梅竹马了。”
南怀珂低头理了一下袖子,有一句话想问又觉得不太好问出口。
仿佛心有灵犀,萧砚道:“你是不是很奇怪起七哥去了哪里?”
她点了一下头。
“我们成亲前两个月,他死了。”他长舒了一口气,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得到解放:“月姬腹中的就是他的遗腹子,所以我一定要给月姬一个身份,让他们的孩子可以光明正大名入萧家的宗谱,得到最好的照顾。可笑,谷贤妃一定想不到,当年她处心积虑毒死的孩子比她活得更久,还留下了一个孩子。”
萧砚突然笑了两声,声音中带着无法排遣的无奈和苍凉。终于,母妃和哥哥都相继走了。
南怀珂这才理解月姬的装束何以如此素雅——她是在为七皇子守孝。
这样的事一经说出口,任谁都不能拔腿就走。南怀珂不知道,原来萧砚这几个月一直在忍受亲人离世的痛苦,而她却始终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上一回想带你来,其实就是打算把这件事告诉你。”萧砚说:“那时他的健康每况愈下,我知道他熬不了太久了,其实很想让你们见一面。你若不信可以向月姬求证,我一个字都没有骗你。”
还有什么可不信的呢?好好的,谁没来由会编这么大这么绕的一个谎言,就为了解释自己和妾室之间的关系。然而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南怀珂靠墙站住没有说话。
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起前世崇礼病逝时的悲痛,其实她很能理解他的感受。这空荡荡的密室再不会有个血脉相连的人等他,他有没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流过泪?
“说出来舒服多了。”萧砚发觉自己给了她太大的压力,突然笑了笑,试图让气氛得到缓解。
南怀珂对他的态度是难得地和顺:“既然是七皇子的孩子……你放心,我不会为难月姬,也不会告诉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