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面。翠苑里甚为冷清,似一座死宅。从前他也曾独自回来,翠苑里空无一人,却也不像如今这般,竟生了荒凉之感。
他仔细走过每一处,发现是木槿院里的花都枯了,只剩下空空的枣红花盆横在花架上,腊梅树的枯叶落了满地。
哑巴去哪儿了?
他困惑地想着,便走到了堂屋里,一只花盆显眼地放在老红木桌上,底下压着一张写满字的宣纸。他拿起一看,大惊失色,即刻便冲出屋去。
脚步停顿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
天穹沉沉,朔风卷着落叶残花在木槿院里肆意飞舞,除夕的爆竹砰然炸开在大街小巷,头顶长空被烟火渲染成一块块五彩颜色。
李摧满身破落,染血的右手拉着一根长绳,绳子的另一头缓缓扯出一个神情呆滞的花脸姑娘;而在他弓到难以再下压的脊背上,邱劲看到了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那是与他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了整整四载的朋友——哑巴。
他们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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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雪的时候最是寒冷。
邱劲在东屋里收拾哑巴的遗物,发现哑巴的东西很简单也很少,几乎都是关于养花的物什与书籍。可还有许多,却是与顾延之有关的东西。
顾延之练刀时不小心砍坏的名贵花盆;他早就扔掉却又被仔细补好的一件破洞衣服;他称赞过的一种松烟墨;还有他曾用来示范暗器的一根竹筷子……
家家户户都在屋檐底下挂上了两只大红色灯笼,孩童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在大街上奔来跑去,在满地残雪里摔了跤也哈哈大笑。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顾延之,此时又在何处呢?
第58章 鸿蒙初辟
暮冬残年,泥雪遍地,顾延之流落。
天地彷如铁硬的冰炉,一步一寒,冻得人僵直。远处青山半面斑白半面含默,像生在天穹般遥渺难望。
茫茫雪地里,一点黑影抖抖行着。
他不时仰头往前看,一双深邃的眼睛竟茫然无措,缩在破斗篷里的高大身躯萎怯又坦诚。
深雪盖了膝,四下寂寂,似能闻草枯之声。乱飘的鹅毛团子疾疾掠过脸膛,狂催鬓白。
洁白啊,远方。
苍苍脚印摊开在狼藉大地,大风卷着,不过须臾已万物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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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路过一户村野人家。
茅草屋顶还稀稀疏疏掺着几处未化尽的残雪,檐下窗框贴了一张“五谷丰登”的大红剪纸,屋里,小儿正在母亲面前一声声背诵《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稚嫩童音自茅草屋中朗朗传出,不时夹杂几句农妇的夸赞,小儿便咯咯地笑起来。他许是偎到了母亲的怀里,撒着娇问:
“娘、娘,老爹甚么时候回家呀?早晨出门前我叫他做完活去大槐树底下找程阿嬷,给丰儿带一个甜饼回来,还要多久才到晌午,还要多久他才回来呀?还有狗儿的大骨头,今日是十六,该给狗儿吃大骨头啦。”
“你呀你!到底是你想吃大骨头,还是狗儿想吃大骨头?”
“当然是狗儿想吃大骨头!丰儿先帮它吃掉大骨头上的香肉肉,然后给狗儿啃大骨头,咯咯咯……”
……
顾延之不由自主地笑出来。
他还想再多停留一会儿,就那样站在茅屋外面很远。四周是光秃秃的几棵冬树,寒风自千里外长驱直入,他不禁猛打几个寒颤,期盼地望向昏沉沉的苍穹。
不多时,只是阖一下眼的功夫,土院里忽的变得亮堂,红日推云而出,天放晴了。
一只秃尾的大黄狗从土泥窝里蹦将出来,慢悠悠躺到院子里一处日光鼎盛的地方,四腿一伸,又将头埋下了。
冬日里的阳光是世间比金子更要让人感到幸福的东西,连一条大黄狗也知道。
它将身体毫无保留地陷入万物初始的土地,眼皮轻轻耷垂着,贪婪地躺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之下。那是比世上很多人都要幸福的一条狗,拥有天地源头般的质朴。它单纯无比地享受着这片刻老天爷的馈赠,没有任何杂念,没有任何负担。
顾延之深深被这种自由与惬意感染了。他不由自主学着大黄狗在地上躺下来,四肢狠狠一伸,将全身都放松到了底,阖上眼承接那温暖阳光对世间万物无所差别的照耀,将浑身流转的俗杂尽数洗涤。
他只是这大地上一个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