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她出去,以为她会很快回来, 就没在意。后迟迟不见她回房, 出去瞧了瞧,发现她坐在檐下,靠着廊沿已经睡着了。
八月初的天气, 夜晚已经很凉了,她穿着薄衣,也不知怎么睡过去的。
纪钱钱也觉惊奇地道:“我怎么会睡着呢?”
小榻睡着再不舒服,也比坐着舒服多了,她躺着睡不着,倒是坐着睡着了,也是神奇。
万聿看她没有睡意,问她道:“昨夜做噩梦了?”
提起昨夜的噩梦,纪钱钱仍止不住后怕,郁卒地嗯了声。
“梦到什么了?”万聿将她往怀里揽了揽,拍着她的后背问。
纪钱钱回忆着梦里的情节,跟他说了。
万聿沉吟着不说话。
纪钱钱眼下回想,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初来藏龙寺,梦里的大和尚也说她是新来的。因为“和尚”、“新来”都和现实里对上了,所以他要她交税,她想都没想就摸钱给他。
后来没钱给他,他推她,她也不敢反抗,就那么被他推下去了。
太真实了,真实得她都想把寺里的和尚找来,看有没有梦里推她的那个人。
她唯心地问万聿道:“你说,是不是因为昨天咱们来的时候,我没有去前面进香啊?”
万聿好笑,抚着她的头发道:“你不要乱想,只是普通的梦而已。”
纪钱钱之前一直是倾向于唯物无神论的,突然被这个梦吓的,也神神怪怪起来。
不过细想想,梦也挺好玩的,像她昨夜那么害怕,现在重提起来,虽仍有恐惧的感觉,但更多的还是好笑。
她展颜笑道:“有时候想想,梦还挺好玩的。”
万聿嗯了声。
纪钱钱问他:“三哥哥都做过什么好玩的梦?”
万聿道:“没做过什么梦。”他平日睡得晚,睡得时间少,倒确是不容易做梦。
纪钱钱以为他不想说,左右睡不着,转问他别的事道:“三哥哥说说你小时候在这里的事吧。”
万聿问她:“你想听什么?”
纪钱钱道:“什么都行。”她就是对他的过往控制不住地好奇。
万聿沉思了会,仍是道:“我都不记得了。”
纪钱钱以为他又故意不想说,耷拉下眼皮。
万聿见了,也只是在她背上拍了拍作为安抚。这一方面确是因为他不想说,另一方面也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他三四岁的时候来这里,那时他还小,兄长醉心于武学,每日跟着庙里的师傅去练武。
他不能到前面人多热闹的地方去,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门槛上,一个上午,一个下午。
兄长不练功的时候,会带他出去打些野味。因为不能带进寺里来,二人就和山下村里的孩子一起,在林间烧来吃。
后来他开了蒙,有了教他念书的师傅,大多时候都是在房里念书写字,累了就坐在门槛上,看日升日落,花开花落。
他八岁以前的事乏善可陈,就是自己偶尔想起来,也只剩一个坐在门槛上的寂寞身影。
纪钱钱不知为何,突然有种万聿其实很寂寞的感觉。
八岁以前就不必说了,正是小孩子爱玩爱闹的年纪,偏偏生长在一个深山野寺中,每日跟着一群枯燥乏味诵经礼佛的大和尚为伍。
即使后来去了万府,大家也多不敢跟他来往,仍是一个人形单影只独来独往。
人生如此,何其寂寞。
她想起他之前说的,娘亲并没有陪他生活的话,奇怪她的去向,迟疑地问他道:“三哥哥的娘亲……”
万聿垂眸,片刻后,淡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他父母去得早,那时他还没有记忆,从来不知他们的模样。
兄长大他五岁,记得父王、娘亲对他的好,有时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悄悄的哭,说他想娘亲了。
那时的兄长,是他觉得最陌生的时候,因为他们中间,隔着一对他从没有谋面过的双亲。
没有母亲会无缘无故地抛下孩子,想他的生母多是遭遇了不测,纪钱钱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只是握住他的手,朝他偎了偎。
服了两剂药后,纪钱钱的病好了很多,怕万老夫人担心,不敢在外面久待,清了外感后,就回了万府。
万老夫人见她面有病色,气色不佳,自是少不了一番盘问。
纪钱钱只告诉她是玩得太开心,累的,万老夫人竟也信了。
两个丫头都是事先嘱咐好的,也没有多嘴。倒也瞒混了过去。
万荣还有几日就要上场考试了,想来是准备得不错,自打她从藏龙寺回来,每日缠着她问,若他考中了送他什么。
纪钱钱问他想要什么,他又不肯明言。只说她不关心他了,连他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二人因此又吵了两句嘴。
纪钱钱想不明白,万荣那么精明有心的一个人,怎么有时幼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