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了,顾君千才缓缓回过头,他的脸色有些许苍白,眼眶却是红红的。他的身子还在不住的轻微颤抖着,好似极力压制着什么。
“…君千哥哥。”梁晚书见此又唤了一句,眼泪不断线的往下掉。
许是因此,顾君千才有了动作。他松开了手中握着的那用树枝制成的鱼叉,任由它失了重力歪倒在潭水里,似因潭水阻力而步履蹒跚行至谭边,凝神望梁晚书,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晚书啊……不是说了让你好生在家休息等我吗?怎么有了身子还乱跑。”
梁晚书的脸埋在顾君千怀中,只觉脸上湿湿的,不知是他的衣袍湿,还是她的眼泪湿。她不断的摇头,混在他轻微颤抖的动作里,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知道了……定是我久不归家,晚书等我等着急了对罢。原是我的不是。”顾君千又道,声音很轻,带着些许悲凉,就像是呢喃。
“……君千哥哥你别这么说。”梁晚书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为何突然到了西悬瀑?”
梁晚书能感觉的到,顾君千很难过。七年前,顾阿娘离世,且说是因疟疾;可五年前顾阿爹撒手人寰,却是为养家而再西悬瀑捕鱼而亡……短短二年,他在世上的亲人全数离世,他怎能不悲不恨?遂他不愿再食用西悬瀑下潭中鱼儿,就连路过都只愿绕路。而眼下他在此捕鱼,又是为何?
梁晚书出了顾君千的怀中,先是伸手握住他的臂膀,向上使力,将他拉出了潭中。“潭水凉,君千哥哥先上来罢。”随之顾君千上岸,反向方才叉鱼的方向走去,原来在他叉鱼所处之位临近的岸边,有他挖出的一个土坑,里面有三条草鱼。
“晚书,我方才叉了三条鱼,回家给你炖成鱼汤。”
梁晚书心中一痛,总算是明白了为何顾君千会到西悬瀑下的小潭,为何又捕鱼。原来……是为了给她补身子的。
顾君千伸手阙下一枝有些尖锐的树枝,分别戳进三条鱼的鱼肚中,串在了一起。“晚书……跟着我你后悔吗?”
他边走边问,脚步未停,却让梁晚书的脚步猛然一顿。
“君千哥哥乱说什么?我为何后悔?”
天色早已暗透,夜风很凉,一阵凉风吹过,顾君千发髻上的灰白布条随风翻飞,他回身而望梁晚书,道:“你如花似玉,却跟着我一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穷秀才受苦,甚至有了身孕都无有银子为你补身子……终究是我辜负了你如花美眷。”
夜色昏暗,梁晚书早已看不清顾君千的神色,只觉这话在他口中说出是分外的残忍,她的心,比他还要痛上几分。只是这次却是一滴眼泪都不曾掉,她抬脸,迎着晚风笑了起来,她嘴角的弧度虽是都糅杂进了黑夜,可那笑声却是萦绕于心。
梁晚书上前几步拉住顾君千的手,放在她的小腹。“君千哥哥,他就是你给我最好的礼物。有了这个礼物,再苦都不算辜负。……从此以后,我们是一家人,我和他,都是你的亲人。既是亲人,又怎会有辜负之说呢?”
随之梁晚书感到,顾君千放在她小腹的手指轻微颤了颤。“有妻如晚书,乃三生幸事。”
“恩。”她点点头,只觉如蜜之感。“君千哥哥,我们回家罢,你身上还湿着,别染了风寒才好。”
“是了,我还要为你炖鱼汤呢。”
二人携手向西走去,路上好似还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他们甜言蜜语:
“君千哥哥,你不知今日你长久不归,将我吓成什么样。我当你不要我了呢!”
“晚书,除非死别绝不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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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碗鲜嫩的鱼汤带着腾腾热气摆在梁晚书面前时,时辰都已入夜,漫天星光璀璨,极为简陋的院子已全数被镀上一层银白色柔光。
“晚书,让你等到现在,实在是我的不该。”顾君千语气极为宠溺,又带有些许自责。
“没事,好饭不怕晚。”梁晚书道,端过那碗鱼汤,放在鼻下一嗅。那是一种不掺杂任何他物调味的鲜香,又带着一点点水草的腥气,十分天然的味道。
“君千哥哥,你也没吃饭,我们一起吃罢。”梁晚书把碗向前推了推。
顾君千的脸僵了一下,而后道:“晚书又来难为我了是吗……你明知……”
他的话没说完,梁晚书却是已然明了。她竟是忘了...他誓死不愿食西悬瀑下潭中之物,因为那里的潭水,都染着顾阿爹的鲜血。
梁晚书不再言语,伸手覆住小腹,心中暗下决定,一定好好地照顾身子,早日生下一个康健的孩儿来,生生世世的陪盼着顾君千,不再叫他孤单,不再叫他在世间孤身一人。既已下了决心,梁晚书也不再多言其他,而是伸手捧住面前的大碗,将整整一大碗的鱼汤灌进腹中。
奇怪的是,这鱼汤里,竟是一根刺也没有,有的只有鲜嫩的白色汤汁,还碗底的碎鱼肉。大抵是顾君千看到了梁晚书脸上疑惑之色,便问道:“怎么了晚书?可是不好喝?”
“……这鱼竟是一根刺也不曾见到。方才只顾着喝,喝完了才忆起他人所说食鱼要小心漱刺的...还好它没刺,不然定是要卡死我了。”
“打小便是如此,晚书吃的鱼都没有刺。”顾君千揉了揉她的青丝。
梁晚书猛然间一愣,记忆中顾君千揉她头发的身影与眼下慢慢重叠。以前他也道:“晚书吃的鱼都没有刺。”好似现下才第一次梳理回忆,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