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秦寡妇的病太过骇人,所以李大娘已经报了上头管事,午饭后就有人将秦寡妇挪到了伯府后巷一个单独的院子。
一般情况下,生病的奴婢都会回家休养。但事无绝对,府里这么多人,并不是个个都有家有室的。所以专门辟出来一个院子给单身无靠的奴仆养病,到了那儿的人基本都是重病号,而且是孤家寡人。
说起来秦寡妇这病实在吓人,如今关于她这个病的版本已经流传有五六个了。所谓病从口入,大厨房是做吃食的地方,何况这里不仅准备下人们的吃食,还要做主子们的一日三餐外加夜宵,若有个万一,这后果谁能承担?!所以不管她的病会不会过人,也绝不可能让秦寡妇在大厨房养病。
秦寡妇走后,李大娘不仅让人在屋里院外点了艾叶,还用烧刀子把秦寡妇接触过的用具一一擦洗。
第二日中午,李大娘吩咐李元儿给秦寡妇哥嫂家传话,让去接人回家休养。
去传话时,陈百顺两口子和三个孩子正在吃饭,炕桌上一盆冒尖的热气腾腾的白菜五花肉,散发着勾人食欲的香气。另外一盘炒青菜,还有一碟子花生米,一瓶老白干,陈百顺正哼着“四郎探母”快活着。
听见李元儿说完,陈百顺大吃一惊,和老婆对看一眼道:“这才几日,怎得就到这地步了?你快去,快去。”
百顺家的一边趿拉着鞋子,一边朝外走去。临出门之前,陈百顺一把拉住自家老婆,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李元儿,低声道:“哪有这种巧事?妹子虽然看着瘦弱,倒也康健,一年到头很少生病。上回你见她不还好好的么,怎么说病就病了?你仔细瞧瞧,莫让人哄了去!最好把人接回来,你好好照料几天肯定能好了。”
百顺家的连忙点头,她人高腿长,因为着急,脚下像踩着一个看不见的风火轮,走得那叫一个快,很快就把李元儿甩在了后面。李元儿人小腿短,索性慢了下来在后面跟着。
等她赶到,百顺家的就坐在屋外的台阶上,神情很奇特,似笑似哭。好像被一块从天而降的肥猪肉砸中,只是刚张嘴咬住一块肉皮,那肉下面就弹出一个收紧了机关的老鼠夹子。
“陈嫂子。”
“这日子可真是没法过喽。“李元儿刚喊了她一声,不想一瞬间就被淹没在百顺家的的哭嚎声中:”钱掌柜家的彩礼明日就送来了,整整二十两银子啊,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老天爷你真是没眼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你个扫把星,吃我家的,喝我家的,好不容易把你嫁出去了,没两天把男人克死了。如今给你说了门天大的喜事,结果你倒好……你要病也等到嫁过去再病啊。”
百顺家的气急败坏,坐在台阶上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骂。这是她的绝活,扯着破锣嗓子,把要说的话一句一句地嚎出来,哭声抑扬顿挫跟唱大戏似的。
李元儿硬着头皮上前道:“嫂子,你快把人接回去吧,早点请太夫看看,没准能治好。”
百顺家的想到方才看见的情形:秦寡妇瘦得脱了形,最要命的是,不知是什么怪病,身上脸上起了一片片的红疹,好些已经流脓溃烂。那房间一个人也没有,所有人都像躲瘟疫一般躲了开去。
如果她把人接回家,万一把她一家老小都过了病,如何是好。再者即便这病能治,也非得留疤不可。秦寡妇最值钱的便是这身皮囊,如何还能嫁给钱掌柜?
而且治病不得花钱,钱掌柜的彩礼钱肯定是没指望了,难不成让她自己掏钱给秦寡妇治病?
想到这里,她阴沉着脸瞪了李元儿一眼:“看病不要钱?我先回去凑钱,什么时候凑齐了再来接她。“
说罢,一刻也不愿多呆,一阵风似地走了。
想秦寡妇和他们毕竟是一个屋檐下住过多年,陈百顺家的竟然凉薄如斯。李元儿胸口一阵气血翻涌,拼命抑制想要奔涌而出的怒骂,深深吸了两口气才走上了台阶推开门。
只见秦寡妇仰躺在床上,身下只铺着干草席子,人更瘦了,瘦得厉害。原来就是个瓜子脸,如今两腮都凹了下去,身上的衣裳也象是搭在架子上一样松垮垮的。
另外她的脸上、脖颈上,手上都能看到一片片的水泡性的红疹。但凡看到她的,都觉得十分可怕恶心。任谁瞧,都觉得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是没救了。
秦寡妇这不是假病,是真病。只是李元儿也不确定这是一种毒,还是什么药物所致。
李大娘真是好手段,竟能让人患上这样的怪疾。不过看着凶险,倒没有性命之忧的,只是要白受一场罪,而且必定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秦嫂子,喝点水吧。”
李元儿扶起她半靠在自己身上,给她喂了一碗水。然后看了看窗外,低声道:“大娘说明后天就安排你去庄子上了。”
“多谢。”秦寡妇吐出两个字,然后挣扎着跪伏在床上,李元儿连忙侧身避了去。
“劳烦妹妹转告大娘,大娘的再造之恩,我一辈子不会忘记的。”说罢艰难得连磕了三个头。
秦寡妇想到那晚李大娘的问话:“哪怕让你舍弃别人最看重的东西,你可愿意?”
别人最看重她的东西?秦寡妇想,不就是自己这身皮相嘛,可是对于她来说,正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
她经历了这么多,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秦寡妇脸上慢慢绽开一抹微笑,虽然淡,虽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