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只道汴京御林军围困相府,御命晋王赵光义主事彻查,却不知赵府上下人人自危之时,那宰相赵普却不在府。
汴城见暖的那日,御书房,太监方将女子引出门前去,殿只余座上阶下君臣二人。
“赵相方才言廷宜陷害与你,可有何证据?”
“微臣暂无实证。臣贱命一条,本不肖晋王爷出。只怕是项庄舞剑,别有意指……”赵普掀袍跪下,拱道,“陛下,臣愿暗清查此事,求皇上允臣十日宽限。”
“暗?相国政务繁忙、日理万,如何能避开百官耳目、暗督察?”
“臣有一计。待臣回府,陛下便命御林军围堵相府,并将消息散布出去,以为障眼法。臣斗胆,另向陛下请一道令牌,自由出入宅府宫禁,密查此事。”
赵匡胤上下审视着,思虑了半晌,点了点头:“便依相国。”
“陛下,微臣还有一请。”
“讲!”
“这十日间,可否将那匿名信与假雁翎刀交于微臣保管详验?”
黄袍男子有一瞬的愣神,方道:“准!”
那一瞬的愣神,是因着想起,在那过往的十数年月,有些人、有些东西,总是得而复失,失而不复得。
……
后周广顺元年,唐国奉化节度使皇甫晖命工匠打造一柄精钢宝刀——长两尺、宽寸余,刀身平直、刀尖上翘,取飞雁翎毛之型,轻盈灵便。次年伊始,刀铸成,皇甫晖将之赠与其妹皇甫罗,罗赐名“泣箩”。
后周显德年二月,周唐滁州大战,皇甫罗白纱蒙面,以泣箩力克百千周兵,一战成名。周师攻克滁州后,皇甫军四散逃窜,皇甫罗并那雁翎刀亦不知下落。据传,皇甫罗曾扬言,誓杀敌将为兄报仇。
又一月,后周大将赵匡胤麾下将士生擒一支皇甫部下败军,竟在他们护送的物资发现了神似“泣箩”的雁翎刀。物什一应收缴,俘虏则被关押在了周营之。
军有一随营的楚姓姑娘,整日以白纱蒙面,多在军师身边服侍。营的兵士多少见识过、或听说过这位楚姑娘半月前引起的诸多事端,有怜香惜玉的,有敬而远之的,还有坚信她是兴风作浪的妖女的。
那日,她带着两个军师的侍卫出了帐,行至囚牢外的沙地之时,牢的唐国败兵齐刷刷地将目光聚焦在了她的面上。也怪不得他们,正所谓食色性也,这些俘虏正当壮年,楚姑娘那露在外边的一对眉眼实在美艳,教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多加停留。看得久了,却困惑地微微皱起眉来,那双眉眼有点像、像……像在哪里见过。
有的人想起来了,像皇甫将军的妹妹、泣箩的主人——皇甫罗。
那日,赵匡胤传令楚氏进帐。军令传到军师赵普帐,赵普一面蹙起了眉,一面唤人去请楚姑娘,二人一同前去面见将军。彼时,赵匡胤帐已跪着一个衣衫褴褛、血斑满襟的唐兵俘虏。
赵普心一紧,当先上前含笑请道:“将军!”
楚罗跟在他身后垂着头,低眉顺眼的样子便像一随侍的婢女。
赵匡胤却是笑不大出来,勉强冲赵普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他身后:“楚姑娘,上前两步来。”
“是。”女子莲步轻移,走上前去,像是没有注意到赵普警告的目光似的,径直走到了那地上的俘虏身侧尺处站定,“将军有何吩咐?”
“楚姑娘,这位唐国的兄弟说姑娘像极了他的一个故人。本将军想来,或是姑娘的本家兄弟也未可知,还请姑娘摘下面纱,让他一认。”
赵匡胤面上虽是撑着一个淡淡的微笑,太阳穴上的青筋缺隐隐地透了出来。
楚罗颔首应了,侧过身面向仰起头来看她的俘虏,那人身材瘦小,不过是个孩子模样,却面色苍白,一身的新旧伤痕。他紧紧地盯着女子的面颊,虚弱的身子微微地颤抖起来。他知道,自己是生是死便在此一举了!
“将军,楚氏面上有伤,恐不宜……”
赵普一言未竟,女子面上的轻纱已飘然落下。
“二……二小姐!”
随着那俘虏的惊叫,皇甫罗的身份大白于众,赵匡胤下令将她押入牢严加看管,任何人、非令不得靠近探视。
只是有一点,赵匡胤一直想不通。传闻皇甫罗自幼便是练武的奇才,又得名师指点,习至这般年华虽未臻化境,却已自成小家。滁州一战,他本人也曾远远见过皇甫罗在数千军挥刀斩将的一幕。不论兵略,单比拳脚,与她比试,他亦没有十成的把握。可为何当日,他下令兵士将之擒拿时,她竟毫不反抗,一双眸子淡然如水,像是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又像是勘破红尘的世外之人。
营所有俘虏都先后被押去辨认那女子的身份,有说从没见过的,有说眉眼虽像皇甫小姐、样貌却差得多的,有说那个女人就是皇甫罗的……
陷于缧绁、为搏生是人之常情,宁死不屈、忠心护主亦不难理解。而楚罗被关进牢之后,似是心灰意冷,不复往日的乖觉温柔,只闷头靠在牢笼,既不替自己辩解,也不破口大骂,一语不发地成了个哑巴。楚氏的身份一时没个定论,周军又要移营压境,再留她在军终究不便,赵匡胤遣卫兵将其迁往后方关押。
离开两日,卫兵们便赶上了移营的大军,狼狈万状地跪在将军帐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将……将军,楚氏被人劫走了。”
其实不算劫走。他们赶了一夜的路,在郊外暂歇过夜,却不知怎么的,全都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