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天
这是一个春末夏初,暖洋洋的正午。天上的云团好像一抹,飘在翠绿吐着叶子的杨树林上面。白花花的石头已经被太阳晒得有点儿发烫,张仲文抱着自坐在流水淙淙的江边,看燕子在头顶飞来飞去,看对面河岸的小羊在妈妈的看护下吃草。
梦中的他还是一个真实的小男孩,当他发现自己身上穿着那件儿时最喜欢的海军条纹半截袖衬衫的时候,泪水就已经止不住的涌出眼眶。
他知道这是梦,但是这个梦似乎很想留住他,梦中的世界对他敞开了真实温暖的怀抱,把他失去再也找不回来的很多景与物如此慷慨无私地展现在他面前,眼可见,手可触,流光带暖,恍如时空倒回,往事重生。
他贪婪而又惬意地享受了一会儿梦中的风光,翻开了自己在当时来说已经很奢华的小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文具盒——他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窃笑,这个世界有一个真理,那就是问题总是先存在,后发现。文具盒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他打开盖子,果然发现里面只有一块橡皮一支铅笔,其余全是糖果;但是他知道这个糖是不能吃的,因为这都是染色的肥皂块——班级里馋嘴的盗窃犯太多了!
他合上心爱的文具盒,洒着热泪继续翻自,一本语文书,一本数学书,还有两个作业本,随便拿起一本翻开,竟然是数学作业本,因为基本都是百位数以内加减法,所以成绩基本都是100,他骄傲地笑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开始呛声——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想念自己的小衬和作业本。
“小文,你怎么了?”
一个时时会回荡在他脑海中,但是自己却不敢主动回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的心疯狂地颤抖着,缓缓地回过头,看见水草遍布的河床上站着一个人。
他只知道这个人他认识,但是他无法分辨是谁,这是一个成年人,脸方方的,皮肤很黑,穿着全世界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但是脚上却穿着那双满是破洞的帆布鞋。
“救我!有什么办法,让我永远留在这里,和你在一起?”张仲文即便是在梦里也是既务实又喜欢寻求方法。
“小文,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个很亲切而又熟悉的人,用一种冷漠责怪的声调问他。
张仲文不想考虑和辩护自己是什么样子,或许他看自己还是一个略显肥胖呆头呆脑的小男孩,但是在别人眼中到底是什么淌毒流脓张牙舞爪的怪物都未可知。他的确没有勇气靠过去,扑进这个人的怀里,任凭双眼被泪水吞没,只是诚实坦荡地说:
“对不起,我没有用,我变成怪物了。”
“唉……”对面的人发出一声伤心的叹息。
“不过,没关系,我怎样都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不要我了,我也留不住你。偶尔能梦见你一次,我就很知足了。但是我知道你还在这个世界上,某个地方,你一直都在。所以,我不害怕,我就什么都不怕!”
张仲文并不惭愧自己的泪流满面,倾尽全力地对面前的人说道。
这个人走过来,蹲下来,把他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是熟悉的也是痛苦的怀抱,张仲文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这个人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着他。
直到一切终究消失。
张仲文警觉地睁开了眼睛,感觉到水泥地面上留着一丝暖气,那是他在梦中哭出的泪水。地下的粮仓里一点儿光线都没有,他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逆鳞被拔掉之后原有的天龙夜视也变得很微弱,他只能朦朦胧胧地看见几米之内地面上散落的麻袋和一些土块。不过没等他努力再观察收集更多的环境信息,左小腿上好像压着一块石头,沉沉麻麻的痛;他喘了一口气,立刻发出呜的一声闷哼,因为随着呼吸,他觉得自己脊梁上伤口就好像着火了一样在烧烫。这种怪异凄厉的疼痛几乎随着每一次呼吸都在撕裂自己的骨节和神经,他只敢用鼻孔微微地抽气,但即便是这样也觉得好像几把小刀在身上一遍又一遍地刮着。
在黑暗中他小心翼翼地喘息了不知道多久,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根本不敢尝试移动,但是他感觉到自己的右脚被一捆铁丝之类的东西缠住了,大概是耿鸣对他的生命力很有信心,怕他万一还有力气逃跑,把他拴在了某个固定物上。
龙类的自我恢复能力的确很强,他迷迷糊糊地熬了许久,精神却在渐渐清醒,除了逆鳞的伤口依然刺痛之外,他觉得左腿上的肉正在把子弹挤出去。就在他心里燃起一丝得意开始酝酿复仇的计划的时候,啮齿类动物奔跑的声响在耳边不远传来,于是他就又吓昏过去了。
再次醒来竟然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是被迎头而来的一泼冷水浇醒的。张仲文又看见了那柴油防风灯的光亮,冷水加上短暂的休养,要他攒了一点儿力气,他一身血污灰头土脸,却丝毫不妨碍他的“better than you”,他斜视着墙壁上那凶神恶煞的影子,怪笑着说:
“i e. ”
但是耿鸣没有对他说话,他也完全听不懂张仲文在说什么。他拎着防风灯照了一下张仲文的脸,发现有两道泥石流轨迹般的泪痕划过脸。他冷哼一声,在他面前丢下一块用盐水泡过的猪肉。
龙类即便是人形也要大量补充盐分,这是他们的常备营养品和维生素,如果是在条件恶劣食物不充足的情况下,他们只吃盐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