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门客,清客,师爷原是一个根系,这些人大多有着一样的特殊品质,像这位愚耕先生,大概就是常年陪在如顾茂昌这样的纨绔子弟身边,在玩当中教会他如何成为一个贵族,成为一个有品位,有修养,懂得极致贵族美学纨绔流氓的第一任老师。
通常,廖先生这样的门客,他们的脾性大多是精细,谨慎,圆滑,机警的。廖先生算半师,可惜,他是庶民出身。奴隶,庶民,平民,士人,贵族……这一层层阶级,只选择娘胎,并不看才华。
廖先生在顾家服务多年,这两年也总算是给儿子们求了平民的出身。
他是半师,却得给这两位在他认知里的纨绔子弟施半礼,当然,他脸上的表情自是温温和和,在顾昭看来,这人说不出来的有味道。
嗯……古人的味道。
我虽然穷我是骄傲的,我虽然地位低可我是骄傲的,我虽然对你鞠躬我是骄傲的,我虽然低头可我是骄傲的……这种无奈的别扭,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属性一直用到几千年后,这片地儿上的人还素这个样子?也许吧,那不是架空了吗。
不行就不行吧,搞不懂骄傲个啥?你不行,努力去,奋斗去,去抢,去争,去斗!偏不!都被欺负成那样了,我就是骄傲的不成……
顾昭还了礼,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青玉镂刻巴掌大的卧兔儿放在愚耕先生手里道:“并不知道要遇上先生,一个小玩意儿,却是我自己刻的,先生拿去把玩。”
这这算是全了礼数,给钱这样的行为不合适,不给更加不合适,像廖先生这样的门客,一年收入不过三二十贯,依附的人家倒是会给足粮米,可是总要养活一大家子人的。如今多年战乱,今上一直未有新的选官,考制的举措,光这一项便断了天下所有寒门读书人的路子,你便是再有才,那也要吃饭不是?
一行人分别上了三辆骡车,车夫放好塌凳扬扬鞭儿,一声脆响后,便冲着上京内一处小湖泊莲湖去了。
这一路,多是愚耕先生在说话,只说一些街巷历史,文人墨客的雅致故事,偶尔顾茂昌插嘴便是那里的东西好吃,好比,南市北角,有一馄饨档,老板娘长的实在漂亮,肤白奶大,可惜嫁个丈夫是拐子。
说完他自己哈哈大笑,笑的分外得意。
又走一段,他又说,街角有个绣庄,女掌柜肤白奶大,说完又是哈哈大笑,笑的顾昭想掐死他。
且不管那个傻小子乐什么,顾昭倒是慢慢的进入一种微妙的状态。
如此多的人,如此多的样子,如此多的声音,如此多的商铺,熙熙攘攘,叫卖,嬉闹,丈夫,妇女,老妇,顽童,书画店,衣帽店,丸药店,箍桶匠,刷漆匠,家具店,食档,酒楼,一bō_bō的,那些景观,这些人,每一个人,都有一本古书,每个浪荡子后面都有一本金瓶梅,每个武夫后面都有本水浒,每位读书人后面,都有一篇诗文,都是遥远却又亲近的故事。
自来到这里,顾昭第一次方有这样的感觉,我在此,我看到了,这是过去,真真实实的活着的,会呼吸的,有纹络的的古代。
他的心跳动的厉害,只好慢慢合起眼帘,面露一些潮红,只看得愚耕先生与顾茂昌有些纳闷。
“那家,看到没,鱼行的老板娘,肤白奶大脖子长,啊哈哈……”
真是,哈乃妈个头啊!
第六回
许是梦里来过吧,顾昭他们坐的骡车出了的井字一般的巷子,入得斜街,左转右弯,竟到了一处极热闹的坊市,当他们还未到达的时候,顾昭便已听到了无数的铃铛声。
铃医手里的铃铛声,牲口儿脖子底下的铃铛声,茶馆曲娘腕上的铃铛声,太平车下面缀着的铃铛声,也许,你知道他们在此,是的,你一直知道,一直在的,就在很久很久以前,鲜活的他(她)们在这里,像一幕一幕黑白色的老电影一般,在转速畸形的胶片中,他们节奏飞快的来了去,去了来,无声的,面目模糊的就在隔壁那堵墙里。
然后,你终是到了这里,顾昭猛地拉开车帘,喊了一句:“停!”马夫停了车子,惊讶的看着主子,顾昭不待人扶,便自己跳下车来,眼睛盯着面前坊市门口的大花牌楼。
他眼神模糊,牌楼最初是黑白色的,然后,耳边不知那一声铃铛响起,一声,叮铃……二声,叮铃铃……三声,铃……声哗啦啦的汇聚在一起,变成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卷走眼前那一层模糊的膜。
这一世忽然,便成了新的,新鲜的,鲜活的……
如同一盆清水泼出,洗去所有的黑白,那一层一层的颜色,犹如百花齐放一番的沿着这条古老的街道瞬间的绽放起来。
快速行进的古人放慢了速度,牵着驴子走到他面前,爬满皱纹,黑棕色的脸颊上,忽露出笑容,他张开嘴巴笑,一嘴黄色的豁牙配着憨厚质朴的乞求声道:
“小郎哥儿,可用一碗酒露子?”
顾昭猛地闻到一股汗酸,还有老人身后那只黑驴身上散发出来的驴粪蛋的味道,他大大的呛了一下,猛的打了个喷嚏。
“七叔!七叔呀……我们不是来这里,快上来!”顾茂昌在车里掀了车帘喊他。
顾昭扭头,对他咧嘴笑:“该是这里的。”他确定的点点头,又回头对顾茂昌道:“便在此吧,我早就想来了,一直想来,若你想去那,你自去吧。”
顾茂昌冲天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等脚踏,便自己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