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他当初还说梅长苏狠绝,他自身,又何尝不是对那人狠绝至斯?
“你说的,没错……”他红着眼眶颓然承认,说不出别的话来。
不知是不忍,还是太累,蔺晨转过头去,看着庭中梅树,看着碧瓦飞甍,轻声说道:
“……萧景琰,你永远不会知道,梅长苏究竟为你付出了多少。”
只说完这么一句话,他就一个轻功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景琰愣愣地抬头望向梅长苏那屋的飞檐,却不知为何,竟觉得他们俩似乎从没有这么远过。
待梅长苏从案上抬头时,看见的便是萧景琰一脸魂不守舍地进入屋内。
“这是怎么了?”他轻皱眉头。
萧景琰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
说完,他似是想起了今日来此的正事,从怀里掏出小巧精致的糕点盒,“母后特地做了几样你爱吃的糕点,托我带给你。”
梅长苏默然接过,打开盒子尝了一块,声音低沉,“太后的手艺,还是跟当年一样好。”
“你若爱吃,今后我天天给你带。”
“这倒不必了。”梅长苏摇摇头,“你也知道,我吃不下多少甜点,吃多了便要吐。你若天天给我带,大半可是要进飞流的嘴了。”
萧景琰就坐在几案对面,听闻这句话,心里微微刺痛。想到蔺晨刚刚那番话,他一把握住梅长苏的手,不顾那人诧异的眼神,问他,“你现在身子怎样了?”
不知为何,萧景琰觉得梅长苏有刹那的紧张。然而那异样的神情让他还未深思便转瞬即逝,恍如眼花的幻觉。
“……没有大碍。”梅长苏不咸不淡地回答。
“你说谎!”萧景琰握着梅长苏的手紧了一紧,目光更是凌厉,“你若无碍,蔺晨怎会跟着你到这金陵来?!”他又为何,会这般放不下心你?!
梅长苏抬起那藏了太多风云思绪的眸子,直直地望着萧景琰,“我没骗你,只要休养得当,至少十年里,我死不了。”
“真的?”萧景琰狐疑地盯着他。
“真的。”梅长苏低头看向萧景琰紧握着他的那只手,“现在陛下可以放开草民了吧?”
萧景琰松开手,却沉默地盯着他,似是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梅长苏也不管他,朝着屋外朗声喊了句,“飞流!”
一个呼吸间俊美少年便从屋檐倒挂而下,看着屋内的两人。
梅长苏笑眯眯地向他招招手,“来,飞流,有你最爱吃的糕点。”
飞流一笑,翻身落地,欢快地跑进屋。
梅长苏拿起一块糕点,递进飞流嘴里。“怎样?好吃吗?”
飞流使劲点头,拿起另一块递给梅长苏,“苏哥哥,也吃。”。
梅长苏怜爱地拍了拍他的头,摇头浅笑,“飞流吃,苏哥哥不吃。”
飞流闻此,低下头吭哧吭哧地吃起来。
萧景琰早些从蔺晨那受了气,现下看着他俩其乐融融的场面,总觉得郁气越发膨胀,堵在胸口,闷得心生疼。
说实话,这种心情他已经很久不曾体会过了。上一次,还是在密道里听着梅长苏欢快地叫着“蒙大哥”然后一见到他就变得温雅恭谨那会儿,上上一次呢?是听到林殊用一种崇仰的语气说“我要成为大梁最好的大将军,替景禹大哥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他当王,我当帅,然后他每一见到那大好河山,都会想起有一个我”时。
这感觉,就像猫爪在使劲地挠着你的心,暗痒难耐却又无法可解,最后硬生生地划出血,爪上鲜血淋漓。
他转身看向梅长苏,“小殊,我也想吃。”
“陛下没有手吗?”
萧景琰被这句话一噎,不知如何回答。
小殊从方才开始便一口一个陛下,定是生气了。
可是,这是为了什么?因为方才我抓了他的手吗?
还是因为我问了那番话?
“小殊,你生气了?”萧景琰小心翼翼地问他。
“我没有。”梅长苏逗弄着飞流,并不回头。
幸亏说的不是“草民不敢”,萧景琰心想。
“你为什么生气?”
“……”
为什么生气?
梅长苏茫然地问自己。
但回答他的只有一如往昔的复杂心绪交错汇合融成的沉暗浊流。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辨不分明,这又该如何回答,如何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