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口人群已散了,周遭摊贩收拾东西,打算挪地方。
李蒙跑得胸口激剧起伏,上气不接下气,目中金星乱跳,四下张望,不见方才那辆华贵非常的马车,耳中嗡嗡作响。
“喂!”肩头被人一拍。
“师父!”失望挂上李蒙兴冲冲的脸,他瞥了一眼青奴,转而在人群中一番搜索,不由苦笑,难过地揉了揉眼睛。
“怎了?你找谁?”青奴莫名其妙问。
“没、没有。”鼻中蹿入一股浓稠得化不开的血气,地面上方才那两人留下的血已转为暗红色,与泥沙混杂,污浊不堪。那年轻人不知道被带到哪儿去了,尸体被狗啃得不成样子,头颅滚落在尸体十数米开外,不甘而失却生命光彩的两颗眼珠,静静凝望着残缺不全的尸骸。
李蒙忽然“哇”一声吐了出来,淅淅沥沥吐了点汤水,把青奴吓得够呛,赶紧扶他到附近茶馆坐着,先要了清水与李蒙漱口。
李蒙才吐了,胃里翻江倒海的倒腾,一时也不想说话,听见青奴与人交谈的声音,他南湄话说得也不错。
“看奴做什么?奴是不是好看?”青奴转过脸来,刻意眨巴眼捏起了兰花指。
李蒙失笑:“别装了!”
“唉,人生苦短,今朝有酒今朝醉嘛,做人不要这么严肃,来,说说,刚才你看见了什么人?我听你好像叫了一声什么,是你朋友的名字吗?”
李蒙一手抵在腹间,青奴的话让他胸臆里又充斥起那股血味,耳朵里也隐约响起那年轻人的惨叫声。
“李蒙!”青奴握住李蒙略抖颤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脸。
李蒙目中闪过一丝茫然,渐渐现出清明,不大舒服地说:“见笑了,我从来没、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喉结滚了滚,李蒙仍觉得有点想吐。
“你那朋友把你藏得太仔细,要是常常上街来转,这样的事多了去。”青奴道,“你没见那些摊贩,谁也不以为怪么?”
“就没人管吗?”
“谁管?”青奴嗤笑道,“作践人命的,正是护卫大都十万百姓的国君亲卫,大水还能冲了龙王庙不成?何况,那四个,根本不是南湄人。南湄人颧骨高,那四人颈子上的刺青,是最下等奴才会有的印记,是下下下等民。”
李蒙搭在桌面上的指尖跳了跳,“是大秦人吗?”
青奴嘴角一丝弧度,没有说话,茶馆小二奉茶来,青奴将李蒙的递给他,劝他喝两口压惊。
李蒙只抓着茶碗愣怔,片刻后霍然站起。
“干什么?坐下!”那一刻青奴的语气含着说不出的威严。
李蒙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觉得一股愤怒冲上了头,脑中一片火热,像是要迸溅而出的火星子,总要做点什么。滚烫的茶水泼在了袍子上,李蒙坐下来,咬牙道:“不做什么。”
青奴要来布巾为他擦干衣服,不轻不重碰李蒙的大腿,李蒙不自在地向后撤,“我自己来。”
“方才你看见了谁?那辆马车,车辕上烫着皇族的徽记,不是寻常百姓能坐的。车中坐的人,十有八|九是皇室的人,要是你真要找住在皇宫里的人,兴许,我能帮得上忙。”
“你能?”李蒙霍然睁大了眼睛。
“可以一试,但要看,值不值得。”青奴唇边现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李蒙这时候才忽然想起,是青奴让他陪着出来,说可以告诉他一些事。现在事情没套出来,再要对青奴别有所求,倒像被牵着鼻子走。
李蒙漠然道:“不用。”
“真不用?”
“嗯。”李蒙鼻腔里沉沉发出声音,喝了两口茶,稍定了定神,正色向青奴问,“还去皇宫吗?”
“去啊,这么好的天。”青奴慵懒地眯起一双眼,他有一双始终含笑的眼,神色总是恰到好处的温和,嘴角自然而然噙着浅浅的弧度。
这是小倌的特殊技能?李蒙出了会神,喝完茶,俩人不再耽搁,径向皇宫方向而去。
坐北朝南的南湄皇宫,修着白色的拱形顶盖,金灿灿的塔尖大老远便晃人眼。南湄富户从不吝于使用金银,有钱得非常外露。
“听说宫殿里连地砖都是金子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机会去,一定要抠几块出来。”
李蒙附和地点了点头,想起青奴说的,那马车是皇宫里的,那人极有可能现在已经回到了宫墙之内。
师父会住在这里吗?成天踏着金砖,他会不会抠两块回来上交给自己。
李蒙不自觉耷拉着脑袋,他们与皇宫之间,隔着一圈儿黑甲重兵。在城墙下来回巡查的士兵,个个板着脸,如同石头人。
那年轻人绝望的神情在李蒙脑子里来来去去,始终不散,他又有点不舒服,拽了拽青奴,“走了。”
“嗯,你轻功怎么样?”俩人边往回走,青奴边问李蒙。
“一般。”出入大秦皇宫还被大内盯上,画了画像追捕到灵州,要不是霍连云帮着遮掩,没准他已经体验了大秦天牢一日游。自来了南湄,大秦土地上发生的一切,除了与赵洛懿相处的点点滴滴,其他过往,竟如烟云慢慢变得模糊。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
“怎么个一般法?那儿,能进去吗?”青奴回手一指。
李蒙忙按住他,“别指!”
青奴顺势勾住了李蒙的手指,弄得李蒙大不自在,又不想引人注意,只得与他拖拖拉拉往外走,加快脚步,意图找机会甩开这一大坨牛皮糖。
“能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