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何处?”
“游览金陵四十八景,来参加招亲的公子们都去了,浩浩荡荡骑马坐轿,不知现在何处。”
无敌这才放下心来,松开了仆役,暗暗觉得有些气闷。
仆役:“对了,你是无敌?你那大哥叫你去厨房照看火候,午后把药端给‘生病的人’。”
无敌领会,这是要他给昨夜见过的锦衣人送药。
随仆役去烟熏火燎的厨房观瞧,一只紫砂药罐蹾在炉上,一名丫鬟正把着绢扇文火煎熬。
他挥退两人,揭开罐盖,低头深吸一气,微微嗅见些药香,便知,这是无名的杰作。
无名亲自配制煎煮的药,一如其人,性子深沉,不大能闻出味道。
初时浸泡药材,便以内力吸收了虎狼药性,只留下对人有益的精粹。且自有一套煎煮之法,让那精粹溶于汤汁中,因水质、器皿特质和恰当火候蕴于罐内,不随罐嘴蒸腾的雾气外散。
一罐药,看似平淡无奇,却极耗心神。
无敌拿个勺子,舀起来尝了一口。
想到这罐药,是送给那个没皮没脸的锦衣人,心里便颇有些不平。
——不能便宜了外人,自己得给它加点“料”!
左右看看,看见一盘馒头,先塞一个在嘴里。又从菜蔬根上捋了些泥土撒进罐内。
还觉得不过瘾,捞起衣摆,掏出小兄弟,对着罐子撒泡尿。
暗道,老爷我这可是童子尿,得了功夫的,大补。
完事拿块布包了药罐,三两步出门跃上墙头,却见一只金碧眼的白猫踞在旁边的桃树上。
一副慵懒傲慢的模样,正是昨夜钻他怀里那一只。
不禁道:“怎么又是你,你跟着我作甚!”
白猫无言地瞥了他一记,跃下树,又停在一条僻静的小道上,回首望他,轻摇高竖的尾巴。
无敌暗忖,莫非这猫儿成精了,是在带路?试探着,端着药罐纵下墙头。
白猫见了,飞蹿几步,兔起鹘落,在檐角一点,又掠过了一道宫墙。
好似在与他比拼轻功。
他不肯服输,单手托住药罐,一路追逐白猫,如履平地般轻松。
不知在这旧皇城中转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条隐蔽的水道。这水道与宫外燕尾湖相通,状如北斗七星,直通禁内,沟渠由青石板砌成。
白猫贴着青石板沿往里飞奔,不一时,没入草丛中,再次跃起,已在一人怀内翻滚撒娇。
这人坐在临水的凉亭内,丽都其衣,窈窕其容,双手双脚却锁着碗口粗的乌铁链。
无敌定睛一看,不是旁人,正是夜里在寝宫内见过的锦衣人:“这猫原来是你养的?”
锦衣人好似热极了,汗津津地点头道:“一个远房表弟送我的,它叫面团。”
无敌看了看他手脚上的铁链,好奇地问:“你怎地被锁在这里了?”
“还不是你大哥害的,他要治我走火入魔的毛病,不许我再和夜盟主同床,还要忌牛羊肉、姜和酒。你要知道,夜盟主是不吃猪肉的!我随他,如今牛羊肉也不许吃了。这岂不是要逼我当和尚么,还不如死了痛快。夜盟主怕我不安分,便把我锁住了。”
无敌也觉得不吃肉挺要命的,但此人享尽荣华富贵,老来不沾荤腥,不值得同情。
想罢,把药罐放在石桌上:“想活命,就别说废话,我大哥给你熬的药,趁热喝!”
锦衣人愁眉苦脸:“我喝药,是要人哄的。我年幼时身体不济,都是我大哥哄我喝药。可惜他上思忠君报国,下思黎民百姓,又为我操碎了心,英年早逝,我再没有亲人了。如今看见这药罐,我又想起了许多旧事,真是四十年如一梦,似真似幻。”
无敌听他说得可怜,想到自己的大哥无名也要死了,不由得道:“你大哥怎么哄你?”
锦衣人期待地看着无敌:
“我大哥会和我猜谜语,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诸子百家,择些冷僻典故来猜!”
无敌道:“……”
锦衣人又道:“你不哄我,我便不喝。”
无敌怒道:“我又不求你喝!”转念一想,药汤里有自己的童子尿,不诓他喝下如何甘心?
锦衣人仿佛知道无敌所想,笑道:“这样罢,你替我打开铁链,我就喝药!”
“啐,当我傻,我替你打开铁链,你便跑了!”
“怎么会?君无戏言——我是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无敌谅锦衣人也不敢耍花样:“钥匙在哪?”
“钥匙?你身为死劫,武功盖世,竟不能替我震断铁链么?”
锦衣人睁大桃花眼,吃惊地看着无敌,好似觉得他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无敌道:“……”
“……震断铁链不是问题,但它连着你手腕脚腕,我怕我功力深厚,伤着你的经脉!”
锦衣人听了,若有所思地:“原来是投鼠忌器,看来,你对力道的把握,欠着火候啊。”
无敌恨不得揍他一顿,握住铁链,恶狠狠地:“好罢,这是你自找的,伤了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