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王谨之在清晨急急地闯入关隽臣的卧房,通报说谭梦麟已经在自己住处被乌衣巷指挥使连夜拿下。
关隽臣并非全然意料之外,可是脸色还是霎时间白了:“为何?”
“与关承坤过从甚密,与平南王并作一案。”
关隽臣闻言,身子重重地摇晃一下,这一晃,便晃得整个人栽倒在了床上,再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
关隽臣病倒了。
他常年习武、素来壮健,可是这一次颓弱之势来得实在过于骇人,断断续续发着高烧。
周英帝得了信儿,派了好几位宫里的御医看过,但也纷纷都只说是体虚伤风,急火攻心,药方开了好几个,却一直未曾退热。
关隽臣烧得人都已经开始胡言乱语,即使是睡梦中也仿若看到了什么叫他惊恐万分的事,双手在时不时在空中挣动着,似是要抓住什么。
晏春熙自己身子还未大好,仍整日都不曾离开。
他几乎不敢入睡,就守在关隽臣的榻边,隔半个时辰便换浸了温水的帕子覆在关隽臣额头上,用手指沾了茶叶,轻轻地、一点点地抹在在关隽臣干裂的嘴唇上。
直到了第三日的深夜,关隽臣才终于算是醒了过来。
他双眼空空地望了会房顶,才似乎恢复了一丝神志清明,这便马上猛地坐起来,挣扎着要下床:“谨之,快、快——”
关隽臣刚一下床,却因多日未曾起身,马上便双腿颓软地跌倒在了地上,他恍若未觉仍兀自在喊道:“快备马,我、我要即刻进宫……面见圣上……”
他嗓音嘶哑,说到最后已只能隐约听到气声。
“成哥哥……”
晏春熙方才没来得及扶住关隽臣,这时才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关隽臣旁边,他死死抱住关隽臣,用力摇头道:“你大病未愈,此时又是深夜,大雪未歇,你不能去……我、我不许你去。”
守在房门外的王谨之听到关隽臣的唤声此时也慌忙赶了进来,他一见屋内场景,顿时神色也紧绷起来,随即赶上前来与晏春熙一同扶着关隽臣,低声道:“王爷,晏公子说得是,您此时入宫,也定是见不着皇上……谭大人的事,不如等明日好些再说。”
关隽臣摇了摇头,他低声道:“我问你,谭梦麟此时在哪里?”
“谭大人先前、先前是被乌衣巷唐指挥使带人押去凤阁了。”
关隽臣一把握住王谨之的手,他的发丝狼狈地披散于脸颊两侧,形若癫狂,嘶声问道:“他已进去几日了?”
“他,”王谨之低下头,不敢看关隽臣的双眼,甚至不敢直接言明,而是含糊地道:“自王爷高烧,如今已有三日了。”
“三日了,”
关隽臣喃喃地念道:“三日了……”
他说到这里,本面如金纸的一张脸竟隐约泛起了一丝诡秘的红,只听“噗”的一声,霎时间吐出了一大口血吐在了地上。
刺目的鲜血星星点点洒在他的衣襟,像是一株红梅开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成哥哥——!”
“王爷!”
晏春熙和王谨之同时骇得出声。
晏春熙一把抱住关隽臣,不由自主颤声道:“叫、叫御医进来……王管事,快……”
“谨之,拿笔来。”
关隽臣推开少年,摇摇晃晃地扶着床柱坐直了身子。
“我无事。”他面色凄厉,从袖口“嘶啦”一声扯下一块玉白色的丝绸铺在地面上,又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拿笔来。”
王谨之不敢再迟疑,匆匆转身去外屋拿了狼毫笔进来,这才单膝跪在关隽臣身边,这才将狼毫笔递了过来。
关隽臣握着笔杆沾了地上自己的鲜血,他手背惨白,青筋暴起,在绸布上一笔一划地写道——
先贤有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君臣之道,莫若如是。自古明君,皆有容人之量。
今日不容非议,则明日大周再无铮臣。
今日杀一谭梦麟,则明日只剩满朝寇仇。
皇上,臣弟斗胆,请您三思。
请皇上三思。
关隽臣写至最后一字时,地上的鲜血已近干沽,绸巾上的字迹也从鲜艳的红色渐渐变淡。
玉帛血字,在摇曳的灯火下,此情此景显得如斯惨烈。
关隽臣将血书递给王谨之,重重地喘息着道:“谨之,你派人用木匣装了,连夜送进宫里呈给皇上。然后你亲自拿着我的太保腰牌,马上去凤阁传令,说谭梦麟是我要亲审之人,不许薄待,更不许用刑。我位列三公,又为平南王一案主审,他们理应会有所忌惮。谨之,无论你扯多大的名头,你只记得一样,稳住他们,莫要让他们对谭梦麟下手。”
“王爷。”
王谨之垂头,双手发颤地接过血书,他迟疑着开口:“我听说皇上已经为谭大人的事已是龙颜震怒,王爷既决定明哲保身,在这当下,更是不便c-h-a手啊。”
“我其实早知保不住谭梦麟的官位,”
狼毫笔自关隽臣的手中缓缓滑落,他抬头看了一眼王谨之,嘴角苦涩地牵动了一下,道:“只是他这条命……难道也终究,是要被我连累了。谭梦麟有才,亦有风骨,实在太可惜、太可惜了。”
王谨之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王爷怎能说是自个儿连累了谭大人,您自顾尚且不暇,皇上那儿,又、又攥着您的心尖儿。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