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曹五又垂下了脑袋:“孩儿快不能活了。”

曹五觉得自己就像在沙漠里跋涉的干渴旅人,突然发现空中有一颗糖水饱满,快要滴出汁液来的鲜嫩水果,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吃到嘴里,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母子俩没头没脑的对话让三个牌搭子们好奇地看了一眼,但都识趣的没有插嘴,专心致志的打牌。

曹老太叹了口气:“把娘名下的股份给他二成。”

曹五惊讶地抬了起头,虎目含泪:“娘!”

曹老太名下的产业是曹家最多的,不仅在青阳镇周围几个县,甚至在绵州府,京都临月也有分布,仅仅一成就足够撼动人心的,何况是两成?

“试试吧!”

“娘!”

曹五抹了一把眼泪,他在曹老太面前,永远都是孩子。

曹老太很无奈,她们曹家除了有钱是个优势外,儿子们的相貌都不出众,这在两情相悦上很吃亏。

她的六个儿子长相全都随曹老太那么的……豪迈大气,最小的两个儿子由于国际经贸的交流,相貌上还带着异域风情。

老实巴交的钱庄起身走到曹五面前,默默地将怀里的大堆银票一股脑全都掬到曹五怀里,曹五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走起路来像小山移动般的钱庄涨红着脸又悄悄坐回曹老太身边。他也是为曹五好哇,那么不可一世的曹五咋能愁成这样呢?人都变瘦了!他毕竟是曹五的长辈……

曹五低下头:“娘,孩儿知道娘的苦心,只是他不爱钱。”

“那是砸的不够多。”

曹五苦恼地搔了一下耳朵,他没有办法向曹老太解释太清楚,只好道:“娘,他真的不爱财。”

那么淡雅的如荷花般的人物,怎么可能因为这些黄白之物所污浊?曹五很担心他只是来人间走一遭玩一玩,如果感到厌倦会不会就如一缕清风般说走就走了?

曹五心里有些庆幸,庆幸自己眼光独到,也庆幸这人总是将自己遮挡的严严的,就像山谷角落里偷偷开放的百合,风华还未有人知。

曹五心事重重地将怀里的银票握在手心,慢慢团成一个大纸球。钱庄眼巴巴地看着,张着大嘴想阻止,却不敢发声,一直痛心的盯着那个纸球。

“娘,孩儿想靠自己。”

曹五说着,将那个大纸球放在了桌上。

钱庄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曹五的脸色,壮着胆子伸出大手,勾着一根手指将纸球悄悄拨到自己怀里,得手后立刻跑到窗下的罗汉榻上,将纸团小心地一张张解开。仔细地将银票一张张铺平,然后用手指沾沾唾沫又将边边角角弄整齐后,一屁股就坐了上去!钱庄的想法很简单,自己比石头还沉,压一压就好了!

曹老太“噗”地一声就乐了,钱庄坐在银票上,倒是个好彩头。这傻庄子,简直让她爱死了!她扭头看了看仍是愁眉不展的老五,曹老太暗自叹了口气:“随你,只是你要考虑清楚,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有没有还得看命。”

“孩儿知道。”

曹家有花不远的钱,可是曹五并不感兴趣。

他不是不爱钱,但是他更喜欢自己挣来的钱,尤其是菜市场那些小贩们交给他带着油污或是汗臭味的钱。

有人不理解为什么曹五总是抓着集市不撒手,只有曹五自己明白,他就是喜欢!

浓雾弥漫的集市上有股特殊的味道深深吸引着他。人们都说牲畜臭,可是曹五却觉得那皮狙兽身上有坚果的甜味,那些马,牛身上有股醉人的野草野花的香味。还有那些带着湿漉漉雾气新鲜的蔬菜瓜果,散发着新奇而独特的泥土芬芳和大地深层的味道。

尤其是集市里的摊食点,那些风沙下简陋不堪的地方做出来的东西怎么就那么地道呢?比他们曹家听月楼做的饭还好吃!无论是杂碎汤,还是羊头肉,牛蹄筋还是大乱炖,香飘十里,回味无穷,吮指留香!这种纯正的风味小吃,为什么有些人不去试试呢?

他喜欢每天清晨在集市最繁忙的时候出现,看着那些精明的生意人,逃费的小贩,精打细算的买家,还有市场里乱蹿的野狗见到他心慌失措的表情,曹五这个时候心情总是特别好。

那些最底层的百姓,如同沙岩石下的苦苦挣扎的野草,眼看就要被热风烈日烤干枯死,可是却又坚强的活了下来。他们每天起早贪黑,背着小山样的货物,赶着板车走几十里风沙路,只为挣些辛苦钱。

曹五内心清楚这些人其实都是能人,就连人伢子红嫂子也是。一个女子大字不识一个,左右还不分。赶着皮狙兽拉着大板车,每天要跑上百里路下乡去收人,全靠脑子来记。哪个村口有什么庙,走到第几棵杨树该拐弯,哪个村口有茶水摊……

集市里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每天背着上百斤的布匹来贩卖,因为家里有个傻儿子,痴孙子要养,所以这个老太太小车不倒只管推,无法选择的她只能干到推不动为止。

有一个聋哑的商贩,嘴歪眼斜,脑子也不太好使,说话还“啊啊”流着口水,竟然靠卖老鼠笼子养活了自己,而且一直坚持到现在。

还有一个瞎眼的老汉,每天杵着拐杖从大雾里走过来,缩在杨树下等着给人算卦,成天乐呵呵的好像没有烦恼,一张巧嘴如簧,哄完这个骗那个,光捡好听的说,他身边围着的人最多,人们总是发出阵阵哄笑。瞎眼老汉挣了钱就去摊子上吃大饺子,听说他竟然还娶了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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