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边走边摇头:“我那小地方哪里容得下她们那么些人闹,还是过这边来吧,真有拿不得主意的也好问人。”
才刚坐下,便有个穿着青绸长比甲的媳妇端了茶上来:“二奶奶喝茶。”凤姐略略点头,便扬声让人挨个进来回事。
李纨枯坐一回,到底也没甚能帮上忙的,便道:“得了,我还是往里头看看四丫头几个去吧。”
凤姐刚发出去一副对牌,听了这话回身笑道:“正好,丰儿,把一早刚得的香串子拿来。”又对李纨道,“是上用的东西,今冬刚制出来的,说是能暖人,刚好拿去给她们几个戴着试试。”李纨便让素云接过了,先进贾母院子往黛玉那边去。
出来时,因通后夹道的门关着,她也懒得同人啰嗦,索性往前头绕过去寻迎春几个。从王夫人院子过时,便听得赵姨娘屋子里有动静。“我好好的,哪里有病了!大姐姐今日要回来,宝玉管她叫姐姐,我就不管她叫姐姐了?为什么他们人人都见得,独我见不得?!你不说帮我说去,还想让几个小丫头把我堵在屋子里!”却是贾环的声音。
这刚说完,便听赵姨娘尖了嗓子骂道:“谁让你没本事投到太太肚子里去?!哪里是就你了?墙那边那个不也不得见?你一小子,听大人的话就好,哪里那么些闹的。”
贾环不依:“琮小子去不得,那是因他爹还不定是不是大老爷呢!我为甚不能去?难不成我爹也不一定是老爷?!”
接下来两三下声响,便听的贾环大哭,夹着赵姨娘怒骂:“我把你个黑心肝烂肠子的!见不得人的东西!今儿我打死你,你再寻个好地方托生去吧!”一时哭闹打骂连声不休。李纨皱了皱眉,顾自绕将过去,素云也隐约听了一两声儿,亦不作声。
到了后头抱厦,惜春正在迎春处喝茶,李纨把凤姐交代的香串子拿给她们,正要往探春屋里头去,却听吱呀一声门开了,探春带着翠墨急急往外走,后头还跟着个小丫头,看那样子像是王夫人院里的。李纨待她走远,才将香串子交给了侍书,陪着迎春惜春略坐了会儿,又同两人一起往贾母院子里去。
日头西坠,整个府里越发忙乱起来,先打外头整担整担地挑进蜡烛来,各处上灯,沿河岸道边三步一人,五步一侍地查检守护。后墙边临时搭起的茶房七八个炉子不停烧水,开了便往河渠里倒,为着怕有烟气扰了前头,用的都是银霜红罗炭。
看炉的一个婆子道:“这炭这样好,拿手里沉得跟什么似的,烧起来没一丝烟气,真是可惜了的。”
另一个正新灌了水坐到炉子上,嘴里道:“老太太太太们屋子里点的就是这个,可不是好,还用你说。”
那婆子便道:“才说可惜呢。”
另一个道:“可惜什么!如今我们烧出来的水融了那冰要经贵人娘娘脚下的,多大荣耀,哪里可惜。”
这话一出,棚里几个都点头,寒风嗖嗖,向着炉子的一面浑似火烤,背着的一面却被风吹透,只好不停转转身子轮番烘烘。这几个本是贾府里的粗使婆子,这样的日子早惯了,此时倒是一门心思想着自己也算行运,撞着这样盛事,往后说与后辈听时也是一阵威风。
皇城宫门大开,众妃嫔陪着太后太妃们赏完了灯,定于此日省亲的妃子们纷纷请旨,圣上一一准了,这才各自重换华裳簪凤配鸾,摆开全副仪仗往各家省亲别墅去。
却是忙坏了五城兵备的人。这一时之间就有五六位妃位上的贵人要归家省亲,都打紫薇门出来前后两个相差不过一刻时辰,当中三家行宫都在城内,余下几个要去的位置还有些偏。又是这样冷风朔气大晚上时候,这差越发难当了。
偏还有些百姓最好热闹,这般寒冻也非要挤上街来看看皇家贵气。若是在平日里也好,待敲了定更便是宵禁,路上不许行人便好办许多。只这元宵节前后几日却是俗例赐福赏灯与民同乐的时候,不行禁令。虽有步障,也没有从宫门一直铺到妃子娘家的道理,如此一来,便几处都需净街安市,兵备哪有那许多人手,幸好还调了九门护卫的人来,才算勉强够用。
紫薇门开,打头出来的是吴贵妃的仪仗,半日,待其走尽,方是贤德妃贾元春的仪仗。早有轻骑太监往贾府报了信,贾赦贾政等人在西街门外站了,贾母带着邢王两位夫人并尤氏等按着品级爵位肃立于荣府门外。李纨并无封诰,只在三春前站着。忙乱许久终至此日,一时悄没声息,人人提着一口气。
☆、192.贵妃省亲(三)
金顶金黄绣凤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贾赦贾母等人皆在路边跪了。元妃入室更衣,复上舆入园,行得片刻,又有执拂太监跪请登舟。凤舟轻桡,岸上水间灯火相映,直夺月色。船入石港,舟停内岸,复弃舟上舆,方至行宫正殿。礼仪太监引了贾赦贾政等月台排班,殿上传谕曰“免”,众人退下,贾母等人又复上前,亦免之。三献茶已,降座止乐,国礼叙毕。贵妃又入侧殿更衣,再上省亲车驾出得园来前往贾母正院,祖孙母女方得厮见。
元妃一手搀了贾母,一手搀了王夫人,别府经年,眼看祖母娘亲春秋已添,念及这步步行来不易,思亲念家之心酸,一时百感交集,只相顾垂泪。众人对景皆生感伤,呜咽无言。半日,方略回过神来,劝慰着请元妃落座,再逐次见过。又待两府下人在外行了礼,才又召薛姨妈、宝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