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还是问问姐姐穿戴些什么吧……”蒋燕华虽然也高兴,到底还是比曹氏清醒些。
曹氏手一停,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茯苓:”你去问问大姑娘,明儿打算怎么穿戴。”
茯苓自从来了曹氏的院子,虽说拿的是一等大丫鬟的月例,干的却是小丫鬟们的杂活。曹氏看她不顺眼,也不要她贴身伺候,更不要她管自己的东西。她回家去哭诉过,被爹娘一起骂了,说她不知好歹,在太太院子里做大丫鬟说出去名声也好听,将来嫁人都容易些。
茯苓不敢说自己是因为库房的事被桃华贬了。一则父母都是蒋家世仆,最是忠心蒋锡不过,若知道她‘私’自开了大姑娘的库房,致使前头太太的陪嫁被偷梁换柱,恐怕她就得先挨一顿好打。二则她丢了大姑娘的东西,大姑娘却并未将她发卖或贬出院子做杂活,而是让她继续拿着一等丫鬟的月例,家里父母弟弟的差事也都不受影响。这都是恩典,无论说到哪里去,人都得说一声桃华仁厚,她若再有什么不满,只会被人说是不知好歹。
茯苓有苦说不出。她‘性’子懒惰,当初管着桃华的库房,月例银子不少拿,活计又清闲,时不时还有点心帕子之类的零碎赏赐。如今进了曹氏院子里,什么活计都要做。曹氏这边走了青果和宋妈妈,只补了她一个,少不得要做的事就多了。白果要贴身伺候,那些眼睛看不见的粗活,自然都‘交’给了她。曹氏看她不顺眼,手又紧,额外的赏赐是根本没有的。茯苓如今只觉得自己仿佛从天到地,后悔不迭。
桃华的院子还是原来的样子,茯苓一进‘门’,就看见桔梗带着蒋柏华在石榴树下数那结的小石榴果玩。几个月不见,桔梗儿身量又长了一截儿,不再穿小丫鬟们的青布衣‘裤’,而是穿上了一等大丫鬟的檀‘色’褙子,有些稀疏的头发都规规矩矩梳了起来,全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茯苓心里酸得跟打翻了厨房的醋坛子一样,脸上却只得堆了笑容道:”桔梗妹妹,姑娘可在屋里?”
从前她见了桔梗都是眼睛朝天,何曾带过妹妹两个字,桔梗都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姑娘在屋里做针线呢。姐姐过来,是太太那边有什么事?”
”是。”茯苓陪着笑往屋里走,见桃华正伏在绣架上,忙上前行了礼,将曹氏的话说了。
桃华停针沉‘吟’了一下,道:”郡主赏的东西贵重,还是留着过年或是去了京里戴吧。二姑娘穿那个藕合‘色’的衣裳很好,既要换了发髻,明儿我也梳垂鬟,就戴今年过年的时候打的那对金‘’钿吧。”南华郡主是什么身份,谭家不过是乡绅人家,怎么可能请得动南华郡主过去?
桃华猜得出来,谭太太只是为了给她和谭香罗制造一个见面的机会罢了,那桂‘’宴估计根本请不了几个人,曹氏和蒋燕华若是打扮得太过隆重,到时候怕是要大失所望了。
过年的时候,蒋锡拿出自己攒的‘私’房钱,给两个‘女’儿每人打了一对赤金如意灵芝‘’钿,桃华的镶了玛瑙石,蒋燕华的镶了绿松石。姐妹两个梳一样的发式,戴一样的‘’钿出‘门’,也算是十分得体。大户人家讲究每次出‘门’衣饰都不能重样,桃华不觉得蒋家讲得起这样的排场,过年打的首饰样式份量都很过得去,多戴两次也无妨。
茯苓陪着笑应了,很想再说两句什么,桃华却重新又穿针引线起来,不再看她。倒是薄荷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道:”茯苓姐姐还有什么事么?”
”没,没什么事了……”茯苓嘴上这么说着,脚下却站着不动,过了一会扑通跪了下去,”姑娘,奴婢,奴婢是猪油‘蒙’了心,才干了那样的糊涂事。求姑娘饶了奴婢,还许奴婢回来当差吧。”
桃华眼睛都不抬:”太太那儿当差委屈你了?”
”不,不是,奴婢不敢--”
”既然不委屈,就好好当你的差。”桃华从来就没打算再把茯苓叫回来。当初茯苓偷懒也就罢了,不过是看在她老子娘一片忠心的份上。可她这样见风转舵,那就根本不能留在身边了。这样的人,就算再让她回来,下次有了什么事,她还是会投到她觉得有利的那一面去的。
茯苓跪了一会儿,见桃华刺绣薄荷分线,仿佛屋子里根本没有她这个人一样,只得爬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