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元礼回家后,乔铭易偷偷将他拉到一边,做手势让他弯腰,然后附在他耳边轻轻说:“我不喜欢莎莎阿姨了。我不想让她当我妈妈。”
他内心忐忑,假如父亲问他为什么对莎莎的态度180度转变,他该怎么回答?难道要把他目睹的那一幕说出来吗?
然而出乎意料,乔元礼什么也没问,只是摸摸他的小脑袋,若有所思道:“不喜欢就算了。”
第二天莎莎阿姨就哭哭啼啼地离开了乔家大宅。
那枚戒指被她一气之下扔了,骨碌碌滚进沙发后面。
之后又有许多漂亮阿姨或者英俊叔叔来来去去,但都没有待上超过半年的,也再也没有人悄悄问乔铭易“我当你妈妈好不好”这种问题。
乔铭易知道自己不是乔元礼亲生的。
乔元礼从来没想过瞒着他,也根本不瞒着外人。
相反,在他看来,这似乎是一件光荣的事。
每逢清明和中元,乔铭易就会被养父带去拜祭他的亲生父母。
那两个人躺在一块冷冰冰的墓碑下,墓碑上刻着他俩的名字,还镶嵌着一张夫妻合照。
乔铭易生父姓于,所以他原名应该叫于铭易。
于氏夫妇是乔元礼的挚友,因乔元礼年轻,见了他们要喊大哥大嫂。于氏夫妇死在黑帮火并中,留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乔元礼深感义不容辞,收养了弟兄的遗孤,视如己出抚养长大。
就是现在的乔铭易。
乔元礼的老部下偶尔会到大宅子里做客,见到乔铭易常常感慨:“越看越像老于!”
乔元礼跟着笑:“可不是么,颇有乃父之风。”
可是对乔铭易来说,父亲就是乔元礼,不是什么别的人。
乔铭易不记得亲生父母了,那两个人就像两个模糊不清的符号,他知道他们的确存在过,却毫无实感。假如他的人生是一部游戏,他们就只是游戏背景中一笔带过的一个设定。
直到他长大了,某一天对着镜子,忽然觉得镜中的这个少年人非常眼熟。
他想起了墓园里那座冷冰冰的墓碑,和墓碑上镶嵌的夫妻合照。
镜子里的乔铭易分明就是小一号的于信城先生。
这时他才有了一种略带苦涩的实感——他不是乔元礼的亲生儿子。他的亲生父母早就亡故了。
乔元礼抚养他,似乎带着一种炫耀的意味:看,这是我弟兄的遗孤,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我是个多么重情重义的人。
乔铭易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帮派事务繁忙,乔元礼鲜少有时间陪乔铭易共享天伦,多叫保姆或保镖陪在他身边。
保姆文化程度不高,保镖不苟言笑,乔铭易在家里过得无聊,反倒觉得校园生活多姿多彩。
毕竟有那么多的小同学小伙伴陪在身边,对一个活泼好动的男孩子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
别的同学讨厌上学,乔铭易却讨厌放学。一想到要回到那所沉闷的大宅子,他就恨不得住在教室里。
到了上初中的时候,乔铭易主动要求去上某所住宿式贵族学校。
乔元礼不置可否,问他:“一个人住学校你怕不怕?”
乔铭易心想,有什么好怕的,学校可好玩儿了。
“不怕,有老师同学呢。”
乔元礼又问:“怎么想起来要去那所学校?”
乔铭易心想,总不能说是学校比家里有趣吧。他眼睛一转,想出一个无比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听说那所学校有很多好老师,学生百分之百能考上重点高中。我想好好学习。”
乔元礼扑哧一声笑了。
“铭易懂事了。”
说完他转向侍立一旁的保镖们。人高马大西装墨镜的保镖纷纷点头哈腰地附和:“铭少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大老板好福气!”
两个月之后,乔铭易穿着贵族学校的小西装校服,背着名牌手工住进了学校宿舍。
和他同寝的男生大概是被家长强行送过来住校的,拽着父母的手撒泼打滚宁死不屈。乔铭易冷静地坐在床上看他表演猴戏。家长走后,男生扑在床上哭哭啼啼,发现乔铭易正瞪着他,于是也怒瞪回去,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子,毫无威慑力。
“你难道不想爸爸妈妈吗?”他声嘶力竭。
乔铭易思索片刻。还真不怎么想。学校这么好玩儿,干嘛要想家。
学生每周可以回家一次。到了周五下午,学校外停满了接送学生的豪车。乔铭易百无聊赖地站在校门口,满脑子都在幻想下周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
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在他面前停下。他认出这是自家的车。
车窗摇下来,露出的不是司机的脸,而是乔元礼。
“爸?你怎么来了?”乔铭易一惊。
“接我宝贝儿子放学呀。”
乔元礼摘下墨镜,露出浅墨色的眼睛。他有八分之一德国血统,轮廓比普通亚洲人更深,眼睛颜色则更浅,笑起来的时候,薄薄的嘴唇像含着刀锋。
旁边同样等候家长的女同学叽叽喳喳闹作一团。
“哇,乔铭易,那是你爸爸?好帅哦!像电影明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