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杨笑澜语调里的不满,独孤皇后只弯了弯眼睛依旧笑道:“今日来寺里还真是来对了,先是又见到华首师傅这般面善的美人儿,又等得笑澜归来……看来大兴善寺真是个好地方,以后得常来上香才是。”转头向尉迟炽繁望去道,“华首师傅,下次,还是得劳烦你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与华首师傅一见如故呢……”
未等尉迟炽繁答话,杨笑澜先道:“师姐佛面善心,当初我从临安来到大兴,初见师姐,也是一见如故。皇后殿下有此感觉并不奇怪。”
“哦?原来是这样么。”面上带着笑,但语气里却透着几分寒意,独孤皇后冷冷地望向杨笑澜,眼中闪着寒芒。
放在平时杨笑澜一定低头做臣惶恐状,今次却一反常态与皇后对视着,丝毫未露半分怯意。她心知这样并不明智,但是皇后一再牵制着她无形之中也给了她许多压力如今又牵连到了师姐身上,让她心中着实有气。
杨丽华走到杨笑澜的身边,轻扯她的袖子,又对着独孤皇后柔声道:“母亲大人,笑澜连日奔波一定辛苦,又是旅途劳顿,又是一路风尘,不若让她先行回府歇息再进宫向您请安回话可好?况且母亲大人出宫已有大半日的光景,如今战事在即,父亲大人若是寻你不着,怕是不妥。”
萧美娘也笑道:“皇后殿下才给娥英选了人家,丽华也要和四郎商量才能决定。两人小别胜新婚,自是有许多话说……前两天娥英还问我来着,几时会有个弟弟妹妹。”
独孤皇后一笑道:“萧儿说的是,是本宫糊涂了。既如此,我们且先回宫去吧。不妨碍丽华与四郎恩爱,唔,娥英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呢?”
宇文娥英道:“回外祖母的话,娥英都喜欢。”
独孤皇后笑一笑,只拿挪揄的眼神看向有些尴尬的杨笑澜。
杨丽华却道:“是女儿不孝,四郎自戴了面具,女儿有些……有些……害怕,故与四郎并不亲近,因此……”
杨笑澜一震,又听独孤皇后道:“那么些时日丽华还不曾习惯么?相士吩咐,为了笑澜的前程和福气,真难为丽华了。”说着一边向外走一边拉着宇文娥英的手道:“等娥英嫁了人,便会有自己的孩儿,那时候也不会惦记着弟弟妹妹了。”
脚上随着独孤皇后慢慢走着,杨笑澜不自觉地看向一直不做声响的尉迟炽繁,尉迟炽繁给了她一个一切都好的安慰眼神,她心下稍安,又不甘心地多看了几眼,才跟着离开。
而独孤皇后由始自终没有再与她说过一句话,连最后上了马车,眼神也没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
心里头不是不发虚,只是可能之前无意识地隐忍压抑着,又成日对着好看的容颜忘乎了所以,而这一次离京,少了让她浮想联翩的磁场与无形的束缚,将那些潜意识里头的东西统统涌现了出来。在大学里头,她原也是个犯上护下,喜欢为弱者出头,尖锐又冲动的孩子,到了另一个时空,一再用妈妈常说的“克己复礼”提醒自己,克制、忍耐。只是这一次,她不喜欢独孤皇后对师姐说话的态度,带着浓重的试探和威胁,她也不喜欢独孤皇后一副阴谋算计她的样子。她可以接受独孤皇后直接坦率的命令、指使、训斥,惟独无法接受她的算计。
回得驸马府,杨笑澜恍惚间没听清楚大公主对她说些什么,想要询问,大公主已经自行走了。宇文娥英看着她犹豫再三才问道:“父亲大人与娘亲,是不是……有些不合?”
父亲大人?杨笑澜一愣,道:“你叫我什么?”
“父亲大人。”宇文娥英道,“父亲大人不喜欢这个称呼?”
从初见宇文娥英至今,不过三年左右的时间,而她和她们分开,也只有几十天的光景。这个曾经细声细气唤她阿耶的小女孩居然一下子成了快要嫁人的女子,还恭恭敬敬称呼她为父亲大人。她突然有了一点点为人父母见着子女长大后的感慨。“我们家娥英长大了,变成大女孩了,可是也不能那么生疏的叫我父亲大人啊!”杨笑澜表示抗议道。
“娘亲说的果然没错,阿耶一点都不像大人,还是个小孩子。”宇文娥英边替杨笑澜倒水边道。
“小孩子……”杨笑澜好奇地问道,“来,告诉我,你娘亲还说我什么了?”
“其实,本来娥英很怕阿耶的面具,很怕很怕,可是娘亲说,就算戴上了再可怕的面具或者有一天阿耶在战场上被伤了脸,阿耶还是原来那个温柔善良的阿耶,和以往不会有分毫差别。”
杨笑澜感动之余却故作不满道:“喂喂喂,你们在家就咒我毁容?”
“娘亲仅是举个例子罢了,阿耶勿要生气。娘亲还说,阿耶有自己难处、重担和心事,还不与旁人诉说,对着别人总是笑颜,背地里……说不定偷偷地哭。”
“你娘亲不会这样说我。你骗人。”杨笑澜恰被说中了心事,反驳道。
宇文娥英笑道:“末了一句是娥英的话,之前的,都是娘亲说的。阿耶……”
“什么?”
“今次出门,可有……惦念家中?”
“那是自然,出门才知家里好,是真的好。”杨笑澜叹道。
“那么,除了惦念家里,还记挂着谁么?”
“有啊,凶巴巴的皇后殿下啦,我师姐、师父、我兄长、侄子,当然,还少不了我们家小公主娥英。”
“只有这些人么?”宇文娥英露出失望的神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