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指间掌中温度一般冰凉,慕容冲略微失神,却还是即刻抽手站了起来,他踱步到窗边坐下,对镜的案台前零零落落一把首饰,多贵重而艳俗,慕容冲扫了一眼,目色黯淡了些,有些失望似的。
“先生怎么起的名字?”慕容冲突然问道。
慕容箐倚着几个摞起来的软枕,看了一眼桐生,又望向慕容冲长长披下来的发。桐生跪坐在那里,犹豫着还是回答道:“尊师于梧桐树下收留了我,故而起名。”
“无父无母?”慕容冲侧过脸来,余光照见了他的脸,倒也毫不留情面地问道。
桐生不甚在意,只是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是树生的。”慕容冲笑了笑,像是嘲弄一般的:“树跟谁生的?”
桐生缄口不语,只淡淡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膝盖。
慕容冲自娱自乐地笑了一会儿,慢慢地似乎也觉得无趣,比起桐生的不言不语,他显是更乐意捉弄慕容箐,看她红了面目、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模样。他默默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打开了一扇窗子,窗外模模糊糊的蝉鸣雀叫便顿时响亮起来,他微微伸出头去,虚起了淡颜色的眸子。
“梧桐栖的是凤凰,又不是麻雀。”他的话里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说出来宛如一声长而动人的喟叹:“几片林子关得住的,定不是什么神鸟了。”
他回过头来,眼睛直直地看着桐生:“前日我养的猎鹰飞了。”
“哦?”桐生的目光呆滞而空洞,像是溺水一般沉浸在某人的某一句话里。
“应该是从小就让人抓着了,献给了陛下,陛下又赐给了我。春天的时候,叫它飞都飞不起来,突然有一天,自己挣了镣铐,振一振翅膀,就这么飞出去了。”慕容冲一边详细地描述着,一边缓着步子走到榻前,重新坐了下来,垂着眸子,不知是在看向何处。
“鹰是天上的王,再坚固的铐子也拴不住。”桐生迷迷蒙蒙地冒出一句来,声音淡淡的,像只是随口的应和。
“拴不住,就困住,剪了翅膀上的羽,不就成了?”
桐生的心莫名揪了起来,他的手撑在膝上,慢慢地收紧起来,捏着薄薄的衣角,指尖苍白白的,他顿了顿,喉间吞咽,突然说:“等它的羽长起来,就又困不住了。”
“那就等它长起来再剪去。”慕容冲硬生生而恶狠狠地扔下这样一句。
桐生犹豫了,他微微透过打开的窗子向外面看去一眼,眼前只剩下苍绿的颜色,密密的深深的望不见尽头。
“它会悄悄地让羽长起来,不叫人知道。”他终于说,对着窗外的梧桐树。
慕容冲愣住了,方才的一滴泪水停在下颔,像是无人察觉,便摇摇欲坠却怎么也掉不下来,他慢慢地沉下目色,不再说话。
一阵微微的风吹进来,慕容箐背过身去,泪水湿透了面颊。
“你竟不问问,今日是为了什么事。”
慕容冲一时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只盯着榻前的宫人缓缓地将帘子放下来。夜里凉了,倒也免去了彻夜的打摇风,眼前烛灯明明灭灭的,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几盏,暖融融地烧着,四下的人俱都退了下去。
“赵侍郎来了,还能是什么事?”
苻坚微微笑起来:“你倒是很清楚。”
慕容冲叹了口气,眼睛看着房梁:“我清楚,要是将陛下换了别人,不用一个赵侍郎一样的人物,我们早就死光了。”
苻坚捉着他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摆弄,声音沉了下去,问道:“你的亲兄弟获准入了太学,这事你还记得?”
“自然记得。”慕容冲的目光黯了黯:“陛下恩典,但是……我开始就跟王侍郎说过,他心气高、谁也不服,怕要给陛下惹麻烦的。”
苻坚笑出了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道:“你确是对他很有了解。”
“怎么?他给陛下闯祸了?”慕容冲语气淡淡的,眸子也只盯着自己的手,像是不怎在意的模样。
“他今日在太学,伤了太子。”苻坚说。
慕容冲愣了愣,慢慢地抬起眼来,半晌才说:“陛下打算怎么处置他?”
苻坚缓了缓,接着说:“他与太子年纪相仿,都正当谁也不服气谁的时候,这种事,一个巴掌,料也拍不响。”
“巴掌打在脸上……不就响了?”慕容冲吸了口气,说话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七哥好惹事,这件事,多半是他挑的头。”
“哦?”苻坚顿了顿,余光向下打量着他的表情:“你这么说,是要朕罚他了?”
“随陛下怎么罚,他也是自作自受。”慕容冲说。
苻坚收回了余光,微虚起眸子来,透过放下的帘子看着外围的烛火:“你与他,当是自小不好相处吧?”
慕容冲犹豫了一刻,一下子许多事情都挤在脑袋里,倏忽从正中骤然浮现出跌在漆黑又肮脏的柴房里一把亮晶晶的匕首,慢慢地又成了一支箭,被挽在弓里,箭尖指着他,毫不留情的。
其实,倒也不必化作什么箭,单那一把宛如扎在了他心头的匕首,也够将刺得他血肉模糊。
慕容冲嘴角向上挑了挑,却略显苦涩:“他那个脾气,谁能受得了他?”
苻坚呼出一口气来,手搂在他的肩侧将他带入了怀中,轻声道:“行了,不说他了,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