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仙张了张嘴欲唤师弟,却惊恐地发现自己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怎么回事?
他慌张地看向对面的人。
“如此甚好,世间从此清净许多。”章仲璟拈着佛珠,点点头。
盛仙表情更加恐怖,又试了许多种发音方式,却只是让嘴唇可笑地颤动了几番而已。
这也着实怪不得他——常人忽然失声想必都要绝望恐惧,更遑论一个靠嘴皮子吃饭的人突遭此横祸,现下脸上的表情简直异彩流光双隐映,举烛看花风不定。
章仲璟带着高深莫测的目光欣赏了半晌,才徐徐道:“安心,估计你也就是失声几天罢,正好让我们耳朵休息休息。”
盛仙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瞪他一眼。
章仲璟望天。
盛仙看看四周,与章仲璟比手画脚了一番。
章仲璟回头瞥了眼门口,只见一角暗红衣衫闪过,又消失不见。
盛仙眼神暗了一暗,垂下了头。
“……”章仲璟多少也看出些端倪,却一时想不出甚么安慰的话来,迟疑了好一会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尔康昨日来信说已在回来的路上,还说如果你在这里的话顺带捎个问候。”
盛仙勉强笑了笑,又对章仲璟比划了一阵。
“你先歇着罢,”章仲璟起身道,“我去唤三毛给你煎药。”
房门合上后,盛仙向后一仰,结结实实跌回了床铺上,猛地拉过厚被遮住了整张脸。
庙里的生活依旧安宁而平静着,洒扫庭除的声音日渐萧索,随着气温转寒,落叶的节奏都缓慢了下来。
少了盛仙的聒噪,小小寺庙里竟然凸显寂寥。
好在不几日,尔康便风尘仆仆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阿牛以及四处张望的五缺。
几人也不知盛仙究竟出了何事,章仲璟说不出个所以然,莫名还留在庙中居住的兰寻剑则是三缄其口。
尔康此番回来并不停留,说是有些琐事亟需处理立刻又要启程西去,只得叮嘱五缺好生照料,待日后再来细问。
五缺坐在床边手上细细搅着犹自冒热气的药汤,也不晓得是不是熏的,眼里泛着泪花,他一面搅着一面絮絮叨叨与盛仙说着话。
“少爷,你跟兰少爷是不是吵架了呀?”
“……”
“兰少爷惹你生气了吧,少爷,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
“……”
“都这么多天了,我看你们俩不说话,我也……”
五缺放下药碗,抹了抹眼睛。
盛仙接过碗,一仰头喝了,拍拍五缺的肩,摇摇头。
“你说你不生兰少爷的气?”五缺眨眨眼,问道。
盛仙冲他笑了笑,刚笑到一半,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五缺纳闷地顺着他目光转头,正看见兰寻剑直直站在门口。
五缺歪歪头。
兰寻剑心神不定间信步来到这门口,下意识地向内看去,却没料到自己正和盛仙目光对上,此刻退回去也不是,进来也不是,面色尴尬。
盛仙把药碗赛回五缺手里,冲他比划了一番。
五缺这当儿却忽然聪明起来,点头道:“少爷,我先出去了。”
走到门口,伸过胖手扯扯兰寻剑衣角,咧嘴道:“兰少爷,你陪陪少爷罢,不要再吵架啦,互相谦让一点不就好了嘛。”说着还轻轻推了他一下将他推进了屋内。
兰寻剑犹豫了一下,门已被五缺体贴地从外吱呀一声关上了。
盛仙静静望着他,几天来一直盘亘在心中的疑问轰然尽数涌了上来,暗暗咬牙,一口口吞了下去,每个字都是难以启齿,在体内横冲直撞地奔流。
“听说……你尚不能讲话。”僵了半晌,兰寻剑终于道,“我还是先回去。”
等等,等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要救我?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何必回头来救我?
心中波浪翻涌悬谭叠嶂,可脱口而出那一刻,这一切仿佛都不再重要了。
“……你。”
盛仙才吐出一个字,便不得不痛苦地扼住咽喉,那声音如同破碎青石坠入暗黑井水,使人心惊,太久的禁言令如此平常的对话都成为奇异刑罚。
兰寻剑停下转身的动作,举棋不定地重新看向他。
勉强适应了大不同往日的发音阻碍,盛仙用力一字一顿道:“你,疼不疼?”
“……?”完全出乎意料的问句,兰寻剑不解其意地看他。
“那天,”盛仙放下手,点了点自己胸口,“是,蛊虫吧。”
在自己也不曾发觉的情形下,兰寻剑猛然后退了半步,随即回过神来,摇晃着站稳。